一角
楊蘿給司道玄下了拜帖,邀他來家中喝茶。
二人已經是未婚夫妻,來往頻繁些也不會惹人注意,更何況,自從下聘過後,司道玄還是頭一次登門。
近日司道玄頗為忙碌,也是忙裏偷閑應了楊蘿的邀約。
皇帝突然轉為信奉道教,給三清祖師加了封號,又将京城最負盛名的玉清觀奉為皇家道館,近日又換上道袍,似乎沉迷于丹藥修仙一道。
司道玄文采斐然,給皇帝進獻了一篇青詞,深得皇帝之心,竟然被皇帝允準進入內閣随侍,記錄皇帝與內閣大臣議政的內容,一時之間風頭無兩。
楊蘿很少自己動手煮茶,一時之間也不得要領。
司道玄看不下去,道:“我來吧。
”
楊蘿深知自己在這方面沒有天分,和司道玄換了位置,讓他來動手。
司道玄煮水、碾茶、烹茶一系列操作行雲流水賞心悅目,仿佛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楊蘿感嘆一句果然長得好看的人做什麽都好看。
司道玄将煮好的茶端給楊蘿。
楊蘿接過來呼了口氣又放下了。
司道玄卻面色不變地啜飲一口,眉眼舒展開來,“這是明前龍井?”
楊蘿點了點頭,“陛下賜的。
”
司道玄眉眼又攏了回去,放下茶盞,神情變得冷淡。
楊蘿心知他對皇帝深惡痛絕,自然對皇帝的東西擺不出什麽好臉色。
她卻不同,皇帝雖然是仇人,但是東西的确是好東西,可不能浪費了。
楊蘿吹了幾口氣,待到茶水不那麽燙口了,才慢慢的飲下。
“你找我何事?”
楊蘿将茶水飲盡了,才道:“我沒事不能找你嗎?”
司道玄道:“既無事,我便回翰林院了。
”
話是這麽說,但是某人坐在位置上一動也不動。
楊蘿笑道:“這麽死闆做什麽,開個玩笑罷了,自然是有事同你說,若無事,那能勞動您大駕光臨?”
司道玄沒有不耐,隻是點了點頭道:“那便說吧。
”
“刑部近日那樁滅門案,你聽說了吧?”
司道玄道:“聽聞張大人因底下人遲遲查不出結果,打算自己接手去查。
”
楊蘿眉毛微挑,“張大人倒是盡職盡責。
”
“我昨夜去探了那個宅子的底細,那戶人家是王之誠的外族窦家。
”
司道玄皺眉道:“何以見得?”
楊蘿道:“我在那裏撿了一個人。
”
司道玄若有所感地擡起頭,心跳陡然加快。
“她自稱是王家的兒媳婦,名喚窦青瓷,當年陷害司正清之事,也有她的手筆。
”
司道玄驀地捏碎了茶盞,滾燙的茶水濺在手上,将玉白的手燙得通紅。
楊蘿瞥了一眼他的手,她都覺得疼,他卻臉色沉沉,渾然不覺痛。
“她在哪裏?”司道玄從牙縫裏擠出這四個字來。
楊蘿喚了一聲玉青,她從後堂打簾領了個人進來。
窦青瓷換了一身幹淨衣裳,隻是頭發花白,身體骨瘦如柴,寬大的袖口裏伸出枯瘦的指節,分明隻是不到四十的少婦,卻生生得捱成了老妪模樣。
司道玄已經按耐不住,騰地一下站起來,卻被楊蘿按住肩膀壓住了。
“冷靜些。
”楊蘿笑道,“別着急。
”
司道玄深吸一口氣,坐了回去,隻是手掌死死地扣住桌角。
“坐吧。
”楊蘿指着錦杌道。
窦青瓷朝她點了點頭,依言坐下。
楊蘿還算平靜,隻是司道玄盯着她的眼神并不算友善。
楊蘿道:“昨夜睡得如何?”
窦青瓷道:“多謝,這麽多年了,我還是頭一次睡着了。
”
楊蘿笑,“那我也算是行善積德了。
”
“你和我昨夜說的事情,今日再複述一遍給這位公子說吧。
”
窦青瓷又瞥了司道玄一眼,隻覺得此人面容看着熟悉,隻是眼神攝人,望之生怖。
窦青瓷忙偏頭不敢再看。
她深吸一口氣道:“當年,我與王家四爺在京城相識,互許終身,王家本不許婚,後來得知我父親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醫十三針後,忽然便許了。
”
那時窦青瓷年輕,隻知道能和心上人在一起,十分歡喜,卻不知後頭有多兇險的事情等着她。
成婚五年後,窦青瓷相繼生下王之誠和王蘭,夫妻二人蜜裏調油如膠似漆。
她自小同父親學習醫術,頗通岐黃之術。
司正清與王之敬交好,聞聽窦青瓷醫術高明,便求上府,請她為司夫人醫治頑疾。
一來二去,她和司夫人便情誼漸厚,在司府中來去自由。
王之敬便趁機讓窦青瓷把僞造的司正清“通敵叛國”的罪證放入司正清的書房內。
楊蘿偏頭去看司道玄,隻見他垂下眼睑,指尖深深陷入桌子裏,血從桌子裏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