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文悫君沒說實話,“我這邊暫時走不開,要不你自己先四處尋尋?”
“不敢叨擾表嫂,磐兒去後院看看罷。
”
自打嫁進袁府,文悫君一直受着劉氏明裡暗裡的刁難,卻沒膽直接違逆這老人家,隻先挑軟柿子捏,把氣撒回她外甥女身上。
其實也不止文悫君,全府上下都是欺軟怕硬的,很少有人以真心善待溫令磐這落魄的遠房親戚,寄人籬下,委實可憐。
“阿甄!”
剛随三嫂踏進袁府,季蘅就在四處顧盼,想找見她的好友善印,可惜今天太背時,迎面竟碰上了袁熙。
少郎穿着亦是隆重喜慶,笑逐顔開地走近揖禮:“薛嫂嫂,阿甄妹妹。
”
“哎喲,我哪裡就受得起少将軍喚一聲嫂子了。
”薛婉拿帕子遮了遮嘴角,忍住沒笑出眼紋。
“自然當得,我與甄堯是多年摯友,何況……”袁熙的目光又移落在季蘅身上,這女子的美,越發叫他難以自抑,心蕩神馳,竟生生癡忘了把話說完。
薛婉玩味一笑,已是領悟,忙撇頭,用餘光示意身側的小妹回禮。
而季蘅正默默祈禱他們别聊太久,見所有人都盼着她開口,更覺尴尬了,于是把紅蜻蜓藏進了袖子裡,低眉肅揖,還嗡了句除她自己再沒人能聽清的“袁二公子”。
“這丫頭被慣壞了,隻敢窩裡橫,一出來碰上大世面倒畏縮起來,少将軍您幸勿見怪,往後大家多聚聚,相處熟悉了就好。
”
“不打緊,甄娘子年紀小,認生正常。
”袁熙笑吟吟地引路,“宴席擺在初鴻閣,請。
”
“有勞了。
”
季蘅沒别扭多久,很快被袁府的氣派所吸引,碧瓦朱甍,層樓疊榭,無處不透着富麗,甄家再富足,也抵不過大權在握的袁氏一半。
據說占地都快八十畝了,袁家人丁不少,邺侯好美色,納了一堆妾婢,不過,他們多住在南院,北院的屋子幾乎荒置着。
這路上,時不時會有丫鬟奴仆捧着各色各樣的玩意來來往往。
在經過某片池塘時,季蘅注意到附近的竹叢裡,有兩隻丹頂鶴,她一時看得入迷,忽道出聲:“有鶴。
”
“松鶴延年,這是我送給阿母的壽禮,”袁熙欣愉地側身搭腔,“娘子也喜歡鶴?”
季蘅想了想,然後點頭:“喜歡鶴的姿态,就像君子的風骨。
”
一旁的薛婉聽笑了,微微揚起下巴:“喜歡啊,既然喜歡就多看看,二公子,這園子真好,您肯定沒那麼小氣藏着掖着獨享吧?”
袁熙忙道:“隻要薛嫂與甄娘子肯賞光,随時可以過來。
”
季蘅禮貌道了句謝,心裡卻想着,我往後賴在這裡的時間好像比你們袁家人都多……也突然有種鸠占鵲巢的慚愧。
等終于走到壽堂,迎面過來一位寶藍錦衣的美婦。
“請了多回都未成的名姝,今日終于有幸見着面了!”
說話者正是文悫君,她朝薛婉熟絡地點點頭,而後望向一旁的季蘅,并快速打量了番。
“你就是甄家的五娘子吧?我乃袁顯思之妻文氏。
今日得見仙子入凡塵,果然名不虛傳。
”
“小女甄氏拜見文夫人。
”
“莫要拘禮,就跟自家姊妹一般。
”文悫君忙牽起季蘅的手臂,左看也歡喜,右看也滿意,不由歎服叫絕,“從前隻聽二郎、善印丫頭他們提起過,說是個了不得的美人,我自恃見多識廣,還不以為然,如今看來,當真絕代風華,遠近無人能敵。
”
第一回見面就這樣誇張吹捧,季蘅難免臊眉耷眼,擠出句:“夫人謬贊。
”
所幸客套招呼完,文悫君去忙别的事了。
薛婉在檐下交代了季蘅幾句,然後拉着她進門。
這一不小心,紅蜻蜓從她的袖口掉落,被後面的袁熙瞧見,偷偷拾了去。
“是毋極甄家的來拜壽了。
”
聞此,略顯疲累的劉氏還沒來及潤口茶,立刻擡頭看去。
“邺侯夫人金安,今逢壽誕,甄氏女眷敬祝您日月昌明,鶴松長春。
”
席前站着兩名女子,很輕易辨出,前頭那個豐滿端莊、作婦人打扮的,正是東曹屬甄堯之妻薛氏;
而後站半步的粉衣麗人,想必就是兒子日思夜想的姑娘。
“好,快免禮。
”
季蘅經立,緩緩擡平目光。
劉氏一時看得呆愣,心歎道:
原隻聽聞甄家有女,生得美貌,又具文才,堪當閨中博士,卻沒想到出落得竟是如此标緻,受熙兒青睐倒也情有可原了;自然,當他們袁家的媳婦單靠一張臉委實不夠,也不知私下裡秉性如何,孝不孝順,好不好拿捏……
想着想着,忽陷入一種莫名糟亂的情緒中,還是被瞿妙蘭提醒,她才恍然回過神,客氣地說了些場面話,後又不經意地掃了眼左手邊,下站的宿夫人,暗自罵道——這狐媚子又裝出副病怏怏的柔弱模樣了,君侯不在,掩面咳嗽是想演給誰看?還有旁邊的,采商、識羽那幾個婢妾,更是庸脂俗粉,上不得台的倡伶賣笑相!
痛快嘀咕了幾句難聽的話,劉氏總算把自己哄高興了,心滿意足地繼續扮演起所謂尊貴、端莊的當家主母。
季蘅倒沒注意這些,也發現不了那皮囊下的拙劣心思,叩拜完,她輕松地舒了口氣,終于能去隔壁的宴席上落座了,而不遠處的善印早到多時了,正擠眉弄眼地對好友偷笑。
今日的宴過得再心懷鬼胎,說了什麼話,發生了什麼事,她也全然不在乎,隻顧盯着遠處那道稣黃油亮的烤全羊,孜然與焦肉香味早已蓋過手邊棗泥餡的山藥小方糕,心想,若再配上一卮冰鎮的葡萄果酒,簡直美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