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去湊熱鬧了。
”
晌午,季蘅靠坐在池西亭榭的簟子上看書,難得好友這時段過來探望自己,特意給她分了盞甜甜的果釀。
善印今日所穿甚顯绮麗厚重,她捏起一角巾帕,輕拭鬓角的汗漬,就怕弄花精緻妝容:“敢情我剛才算白費口水了?”
“哎,我雖姓甄,卻不擅針,何必上趕着丢臉,還是藏拙避妍為妙。
況且,那種拘謹場面,連箸匕都不敢多動,實怕浪費了美景良辰。
”
聞此解釋,她亦有同感,不自覺點頭,後又猛然想起什麼,勉強笑了笑,轉而旁敲側擊:“可帖子确是袁府文夫人親自下的。
這邺城你初來乍到,若貿然拒了,似乎有些欠妥吧!萬一大家都疑你不懂禮數,是孤僻驕恣之人。
閨婦間,往後恐不好立足。
”
乞巧節,文夫人在袁府掬華園辦了個蘭夜賽針宴,每年不落,據說這次邀請了滿邺城的待嫁貴女,那場面一定百花争妍,頗具亮色。
“談不上誤會,禮數我一向就不太懂,也沒想着與誰合群,”季蘅盯了眼自己新染的珍珠粉指甲,懶散道,“怪罪便怪罪吧,倒比她們錯覺我是個好拿捏的軟柿子強。
”
“哼,大嫂還總念叨我孩子氣,要我看你更不明事理些,”善印佯作嗔怒地點了下季蘅的額頭,“怕是忘了你家兄長正為誰做事?”
季蘅卻不在意地反駁:“甄堯的前程豈是一場乞巧宴就能輕易斷送的?若真如此,要麼是他太沒本事,要麼是對方不值當。
”
都到袁紹麾下效命了,職業生涯屬于岌岌可危,巴不得從此不被重用,高低甄堯還有袁熙等僚友相護,用不着自己操心。
“當真不去?”
“嗯,不去了。
原是想約着你一塊去逛夜市的……”她頓了頓,“既然你們今晚都有宵宴要赴,那就改天吧。
我個人留在家中,繼續布置院子,好不勞碌。
”
“又唬我,誰信你肯乖乖待在屋裡,半步不出的?”善印扯了扯袖子,無奈歎氣,“罷了,隻此一次,就哄說甄五娘今日實在身子不停當,難以赴宴,改日再登門賠罪。
諒文夫人通情達理,明面上也不會太計較的,不過,你千萬藏好了,可别我那邊一賠笑完,你就大搖大擺地出現在街市上逍遙!”
季蘅獻媚般笑臉以待:“多謝,下次定請姐姐吃好酒。
”
等送走好友,她直接回了集芳館,已經暗自琢磨今晚的安排。
剛進院門,隻瞧見紅枭一人,安靜蹲在牆角打理庭院,還摟着個篾簍拔野草。
“這塊種的是什麼?”
“回娘子,按您之前的吩咐,讓花匠撒的玉蘭種子,還有一些驅蚊的百裡香。
”
“你辛苦了。
”季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最近有些瞎忙碌,她都快忘記這事了,又問,“可知缦雙她們去哪了?”
“缦雙說您這幾日睡得不太安穩,大約是擇席,便去藥房抓了茯苓、酸棗仁、百合……現下應當正看着湯。
細寶倒是抱着東西剛進屋。
”
“好,我知道了。
拾掇完這些,就趕緊去用晚膳吧,聽說彭姑煮了條大魚,若去得早,這魚肚上的肉肯定歸你了。
”
季蘅掀簾進到内室,果然,細寶那丫頭正藉坐在席邊歸置衣奁。
早前讓細寶找到盧寬,托他在郊西的蘆葦蕩租條小舟,再往裡頭偷藏幾盅美酒——想必已是萬事齊備了。
又見軟塌中央明晃晃擺着條黃粉間色九破交窬裙,忽然眼前一亮:“這裳裙怪眼生的。
”
“噢,孟家侄子探親回了,這是他孝敬您的手信,剛托雁弩送過來的。
”
季蘅這才隐約想起,之前是跟孟覺苦提過想要條黃舞裙,沒想到他真把自己随口一提的話記在心裡,不由感到驚喜。
“奴婢仔細瞧了,布料和做工都是極好的,還特意漿洗熏香過。
”細寶卻話鋒一轉,幾分尖酸地譏诮,“他好了不起,小小雜役,就拿那三瓜兩棗的,竟沒有貪便宜買爛貨。
”
“你更了不得,張嘴就叫我掃興。
”
“那不能夠,奴婢逗趣的。
”
“趕巧了,我夜裡就穿這條。
”季蘅輕搡細寶的肩膀,肆意踞坐榻上,邊問,“把我上次畫的那張騎馬圖裱好,外加兩罐鹿角膠,改日一并送給孟覺苦,權當是還禮了。
”
“是。
”
“還有,交代盧寬的事,辦妥了嗎?”
“都已備好了。
他啊,還起誓一定不告訴三公子,若敢違背,來世變個綠毛龜,給娘子踢着玩。
”
“我踢他作甚,還累得腳疼。
”
細寶忙替她捏腿,也笑說:“不消娘子動氣,奴婢提早幫您教訓他。
”
瞬眼夜幕降臨,盧寬駕着馬車,偷偷從甄府後門,通過平靈街,往城郊駛去。
接近墨一般的深藍緩緩暈開,天與水綴滿燦爛小星,蟲鳴吱吱,蘆浪陣陣。
“五娘子您請。
”
扶季蘅下馬車時,盧寬恭敬佝着腰,連頭也沒敢擡。
“那船正隐于蘆葦蕩中,其間有一艄公,您若覺着不便,可直接遣開。
小仆就在此守候,豎直耳朵,等您吩咐。
”
于是,季蘅對身旁的細寶說:“我想獨處一會兒,你與他就在這邊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