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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 水中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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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載着周溫行的支架又開始往下沉降,準備拉開兩人的距離。

    周溫行曲起膝蓋,似要撲向那根被撞擊變形的舊支架——撞擊發生後李理就在不斷将它往回收,可支架内部的部件肯定是受損了,上半截支架如脫臼的手臂般在那裡搖擺抽搐,怎麼都縮不回去。

    羅彬瀚擡起左手示意她暫停進攻。

    支架不再沉降,周溫行也就靜立在原處不動。

     轉眼之間,他的外貌已恢複如常。

    那張凍死者的悲慘面孔固然不見,連羅彬瀚落在他身上的彈痕也蹤影全無。

    這本領倒有些像是荊璜,隻不過更笨拙更遲緩些。

    可是荊璜的雙重面孔便是火與光,從來不曾存在另一副可怕的死相,這使得羅彬瀚終于明白了為何同樣是不死,有些形式卻隻能稱之為詛咒。

     詛咒。

    或者叫它願望。

    有一某種超越凡世的力量在阻止他的敵人死去。

    這不知名的意志不願他就此歸塵,将他反反複複地帶回到塵世中。

    那隻超越生死的手抹去了冰山之下的事實,用記憶中的印象取而代之,或是直接将時間輕輕往回一撥……實現願望的具體原理尚未可知,隻有一條結論已成事實:毒藥不能殺死的人,槍與激光也不能殺死。

    現在他終于親眼驗證了這個過程,明白事情正往他和李理估計的最差情況發展。

    他之前抱怨李理不肯使用的那些東西也終是枉然。

    遠程反器材狙擊、重機槍、爆炸彈、塔崩或是沙林——這些東西都不會比簡簡單單的噴火器效果更好了。

     他僵立在平台上,海面仿佛有片刻死寂,海浪和風聲都悄不作聲。

    時間和他的思緒也同時止步,随後周溫行開口了。

    他們此時的距離可以連成一條陡峭向上的斜線,大緻有五十米。

    他瞧見周溫行的嘴唇在動,耳機裡傳來的卻李理模拟出的聲音。

    那聲音問:“我的樣子很可怕嗎?” 羅彬瀚按下耳機揚聲鍵。

    “也就那樣吧。

    ”他的聲音從地面飄上來,洪亮深沉如這座島本身在說話。

    “俗話說隻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綽号。

    我早該曉得他們不隻是在說你冷血。

    ” “那麼,要停手了嗎?” “啊,那可不行。

    ”羅彬瀚指了指海岸,被周溫行駕駛來的摩托艇早已成了廢鐵,因為高塔剛噴火時李理就朝那邊的岸線噴滿了化學燃燒劑。

    “我知道你還是可以離開,沒準你都可以直接從海底走回市區去。

    可剛才你表演的那段好戲已經錄過像了。

    隻要你離開這座島,我們就把它傳到網上去。

    然後我就去人群面前追殺你。

    我不在乎有多少人在這個過程裡被誤傷或者死掉,一直到有人射殺我為止。

    要是找不到你呢?我就直接去找政府自首,告訴他們我在這島上起碼幹了一萬件違法亂紀的事。

    ” “你真的很想在這裡決出勝負呢。

    ” “是的。

    ”羅彬瀚說,“今天我們隻有一個人能平安無事地回到陸上。

    最多隻有一個。

    ” 周溫行眨了一下眼睛。

    “好吧。

    ”他說,“有什麼想留給别人的話嗎?” “隻有一個問題。

    不用轉告别人,就是給你的。

    ” “是什麼呢?” “上個月以來我經常琢磨這個問題,”羅彬瀚說,“你說……在天生的盲人心裡,這世界究竟長什麼樣子?” 他緊盯着底下那張平靜的面孔,想看看這話能不能在井面砸出一點水花。

    周溫行安靜地低下頭,然後猛蹬支架,像一頭花豹從樹梢躍走,橫空直撲獵物。

    羅彬瀚的落腳平台距離他還太遠,因此他橫越了十數米的距離,飛落在那根撞擊後一直抽風個沒完的受損支架上。

    他一抓住支架末端就攀上頂端平台,然後朝羅彬瀚所在的支架蕩過來。

     轉眼間,他們的距離已不過十米,羅彬瀚沖他攀抓平台的手臂點了一槍。

    激光隻是擦過皮膚,留下淺淺凹痕。

    他不再試圖射擊,而是微微曲膝穩固姿勢,任由李理将他腳底的平台向外傾斜調整,然後猛然拔高一送。

     他們開始用活動平台的第二種移動方式——它們能像彈球器那樣抛射活人,把他丢向十米開外的新平台。

    有了防震靴減輕損害,單次着陸就不會造成太大負擔,他甚至有餘力去觀察周溫行怎樣遊蛇般繞住他一秒前剛剛逃離的舊支架。

    那段支架剛落入魔爪,馬上又呈現出吸光塗料般的烏黑,然後上半截就失控地抽搐起來。

     李理繼續把他往遠處彈射,同時還調度了兩根噴火支架追在周溫行身後。

    數米長的火舌幾度擦過周溫行的背脊,留下焦黑的痕迹與幾縷青煙。

    可也許死而複生的人并沒有痛覺這回事,周溫行的動作一點不受影響。

    他緊追着羅彬瀚撤退的腳步而來。

    平台回縮的緩慢效率遠不能降低他所在的水平高度,而每根被他抓握的支架卻都染上那種幽黑之色,繼而便被連着裡頭的管道和關節折斷,慢慢傾倒歪斜。

    頂部的平台都因失控而垂落抽搐。

    這些支架的上半截非但不能再使用,就連收回也做不到。

    它們很可能會絆住同區域内其他正常支架的移動路徑。

     羅彬瀚又開了兩槍,一下都沒中,因為他幾乎腳一沾地就會被彈走,絕大部分時間都被扔在空中。

    對手越追越緊,絲毫不給他們喘息之機。

    不到半分鐘的時間裡他就被彈射了二十多次。

    這已經超過他們訓練時的水平,積累的震蕩早該讓正常人頭暈腳軟地摔下去了,他的感覺也好不到哪去。

    遭過撞擊的膝蓋在每次着陸時都會不由自主地痙攣,視野在高速的移動中既狹窄又昏暗,隻能勉強盯住追擊者的身影。

    他百忙中擡頭遠眺,看見沿途被破壞的支架都歪歪斜斜地立着,形成一排細長卻不齊整的柱列。

    以僞塔陷阱為起點,往他所退的方向延伸了大約兩百米。

     他大概已經退到了東三十五區至東四十五區中間,距離東部海岸線還有一半多路程。

    屆時李理将不得不轉變彈射方向,周溫行就很有機會截住他,也大可以趁機攀上那些用于偵察的高空支架,拆掉李理的觀察眼。

    那意味着移動響應會出現不可避免的判斷盲區,而偵察支架也比移動支架高得太多,足以叫周溫行借助高度差追擊。

    他們不能被逼去邊緣。

     又一次彈射。

    周溫行追上支架時幾乎能抓住他的腳尖。

    羅彬瀚就近送了他一槍,左手摸向知覺麻木的耳朵,确認耳機還在原位。

     “下降。

    ”他說,“把我放下去!” 他有點擔心李理不肯照做,因為這并非原定計劃的一部分,他們本想在僞塔陷阱啟動時就拉開距離和高度差,并沒料到周溫行能如此高效地破壞和癱瘓支架。

    可現在已經别無選擇,因為他們甩不開他,移動噴火口的速度也追不上。

    現在隻好一起下去了。

    不管怎樣都得讓這東西落地,他在心裡沖着李理吼叫,别管我了! 又一次彈射,但滞空時間比先前稍長,承接他的平台被有意降低了五米,使得他的視線能與攀躍支架的周溫行齊平。

    他從對方眼裡看出一點詫異,緊接着這怪物也調整方向,朝他站立的平台撲了過來。

     他被及時彈射走了,可周溫行已經站上了比他更高的傾斜平台。

    現在這東西的雙手空閑了,雙腳也有了最合适的借力點。

    羅彬瀚知道下一次落腳時對方就會抓住自己。

    他還處在抛物滞空狀态,沒有任何辦法改變方向,隻能又沖周溫行的腦袋開了一槍,盼着緻命傷能拖點時間。

    這是個錯誤判斷,周溫行略一偏頸就避開了,倒還不如打胸口保險些。

     他開始下落。

    這次的承接平台直接降低了十米,李理已經意識到沒時間做緩降了,甯可叫他受點震傷。

    周溫行也從平台上一躍而下,想在下一次彈射前截住他。

    羅彬瀚一邊仰頭望着他,一邊把左手插進後腰的挂袋裡,剛要做近身格鬥的準備,蓦地裡又是一根支架龍騰而起,頂部平台垂直豎立如方靶,正好遮擋在他和周溫行中間。

     周溫行不得不抓住這塊突升的障礙,順勢把自己甩蕩到另一邊。

    這會兒羅彬瀚卻已經成功落腳,再次彈射向更低的新平台。

    現在他們已驟降至距離地面不到二十米的高度。

    羅彬瀚扭頭一望,瞥見後方三十步開外的垃圾堆裡露出一個暗綠色的塑料箱,那應該是内裝高能爆炸物的防震外殼。

    可以由李理的遠程信号引爆,他拿激光槍一點也會炸。

     但他現在還不能做,李理告知他單個爆炸點的有效殺傷範圍是半徑二十米,可那不是緻死半徑,更不會是粉碎半徑。

    他記住那個露出來的引爆點位置,又進入新一輪下落彈射。

     周溫行已經來不及在落地前追上他——他剛有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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