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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7 天下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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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焰黃澄澄的,很接近夏日陽光灑在海波上的色彩。

    此時外焰溫度大緻在一千三百度左右,遠非噴射口的性能極限,隻不過李理認為夠用了。

    她主張這個溫度能幹掉任何會受毒素損傷的碳基生物,同時又不至于破壞活動支架内的輸電管和動力模塊。

    如果真有必要,特定噴射口可以持續釋放兩千至三千度的藍白色焰流,而那是以損壞鄰近模塊和快速消耗能源為代價的。

     羅彬瀚曾有點擔心這不夠用。

    他是太習慣了看荊璜動辄發出團團夢幻的魔法火焰,下意識就把火當作一種安全無害的創造性力量,而非毀滅與死亡之源。

    但在凡人世界裡這顯然大錯特錯,錯得發蠢。

    盡管他竭盡所能地往遠處跳落,還是能感覺到滾滾熱浪炙烤他的後腦勺,細微疼痛在頭皮上蔓延。

    頭發可能烤焦了些,但他也沒什麼可抱怨的,李理之前就勸過他戴上防護頭盔。

     他身上倒是沒事,因為衣服内有陶瓷纖維做的隔熱層。

    腳底風鳴呼呼,好似要淩空虛度,緊接着慣性就結束了,他直直往下墜,砰然掉落到一塊提前伸過來的金屬薄闆上。

    他立刻蹲下身恢複平衡。

     每個最小獨立單元的支撐闆隻有半米見方,高處的風又很劇烈,他本能地想伸手在薄闆邊緣支撐借力,然後馬上縮了回來。

    不能夠冒險,因為這塊金屬闆一秒前才從火海邊緣調度出來,有隔熱夾層的減震靴當然沒問題,光着手可就難說了。

    唉,李理也勸過他戴手套,可測試表明那真的影響他的中遠程射擊精度。

    有得必有失,他這個速成班獵手也沒時間做矯正訓練了。

     平台非常輕微地搖擺着,在同時進行上升與外移。

    他靜靜在原地蹲伏了兩秒,讓腳底的活動支架有時間适應新的受力平衡。

    此時若從地面遠觀這一幕想必會顯得既滑稽又驚險:一根還沒有手臂粗的金屬杆,曲彎斜拐地支起了四五十米高,卻要在最頂端立住一個成年男人,這就有點像是要用一根塑料吸管頂起鉛球來,任何高跷運動員都不會想做這樣的噩夢。

     但這根合金打造的細吸管偏就立得住。

    倒不是因為它材質特殊——他們還沒本事把科拉深井的鑽杆偷來用——而是因為它被巧妙設計的内部骨骼托舉着;每根支架内部按距分布着被李理稱作“電子關節”的可活動支撐結構。

    這些将單根支架串聯起來的連接部件可以根據受力變化調整各自分段的傾斜角,同時也輔助液壓系統承重,以使頂部的活動平台保持動态平衡。

     李理曾宣布這套設施并不超出他們故鄉的科技水平,這從硬件來說倒是真的,但同時她也有點狡猾地隐瞞了另一重情況:能讓成千上萬個“電子關節”保持實時動态平衡的算法恐怕不是他們這個地方現成的東西。

    “鬥獸場”設施本身不過是具千手萬足的機械軀殼,它的靈魂卻不在地表之下。

    那個性能可怖,同時還具備複雜判斷能力的超級運算中心仍舊躺在他梨海市的卧室裡。

     羅彬瀚被她的“一臂之力”托在空中,又快速把視線掃向地面。

    高聳的垃圾山脈已落下去,化為混沌洶湧的泥石濁流,沿着漩渦狀的軌迹滾動起來。

    他揣測那是核心設施升高以前開動了風力系統,好重新調整炸彈、助燃物和氫氟酸噴射口的點位。

    那景象瞧來令人目眩神馳,猶如盤繞世界之樹的巨蛇在層層蠕動。

    他又被這怪誕的一幕耽擱了半秒,這才轉過身去看燃燒中的高塔。

     那個酷似高塔的構造物正在解體。

    它原本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塔樓建築,而是由幾十個獨立活動平台和少量噴射支架巧妙組合起來的僞建築結構,就像是用十幾根細彩繩打出了一個精美絕倫的活結。

    打得實在漂亮,以至于人們會相信它們原本就是一體的。

     但此刻戲法已經結束了,打出這個巧結的人正迅捷無比地将它拆散,層層綻開,節節伸展,轉眼間又變回許多細細彎彎、伸展自如的觸須長手:其中一些在末端連着薄闆平台,是專門供人(基本上,也就是供他一個)站在上頭移動和瞄準的;另一些則是不提供落腳功能的旋轉式噴射口,同時還在噴槍側面釋放高強電流以保衛自身。

     整座島的地表蓋滿了這樣的活動平台與平衡支架,這就是他們為了勝過怪物而苦心打造的終極戰場。

    它根本不像什麼鬥獸場,或是狩獵林,而是一頭潛伏在文明殘渣覆蓋下的千足海怪,那海怪之心還來自天外,此刻正一邊将載着羅彬瀚的活動平台往外挪,一邊操縱區域内的噴射口上下旋轉,焚燒那些曾經構成了高塔的支架外殼。

     羅彬瀚也舉起槍,眯眼觀察交錯噴射的焰流。

    他看見島嶼邊緣處有幾根細長高聳的支架立了起來,那是李理的多類型觀察眼。

    既有高幀攝像頭也有短波雷達,當然還有紅外熱感應,可在火堆裡恐怕效果不佳。

    地面觀察點也是同樣的道理,他們兩個都在觀察和搜尋。

     火龍持續翻舞盤旋。

    焰光晃目刺人,然而幾乎沒有煙霧,因為他們現在用的是電火焰和氫氣。

    李理完全不願意冒把高壓液體燃料管留給周溫行當水槍的風險,哪怕地上的垃圾液沼澤裡早就安置了大量混合燃燒劑。

     羅彬瀚想在那片明淨澄澈的光輝裡找到線索:一縷雜質燃燒引起的黑煙,或是蛋白質燃燒後散發的硫臭味,可他始終沒偵查到。

    這不意外,事情本來就不會這麼容易。

    他不願意對火龍開盲槍,以免誤傷到電氣管道,但也不能繼續等待,因為知道周溫行可能已經消失了,就像當初在憑證室裡消失一樣。

    如果這東西又故技重施,他就必須采取唯一可行的對策,必須在正确的時機趕到正确的位置。

     載着他的活動平台已經移動到了自身區塊的極限點——所有活動平台,受限于支架底部的固定位置,都隻能在特定區塊内移動。

    羅彬瀚低頭瞄了一眼腳底下的薄闆,看見它靠前的一側印着編号“E3-35”。

    東三區的35号活動闆,沒有第三位号碼,标準活動平台,沒有隐藏噴槍,沒有電擊陷阱。

    他腦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了對應的區位圖。

    本來他是不需要區位圖的,這島上他已經待得快吐了,閉着眼睛也能從東走到西。

    但如今情況不同,因為地表特征已經面目全非,中心區域的僞塔陷阱也完全分解,無法提供方向指示。

    他隻能根據事先背過的區位圖和編号來跟李理配合。

    “去西二。

    ”他說,“走東四,北三。

    ” 東四區邊緣的一塊活動平台從地面彈了出來,在兩秒内銜接到他身前。

    羅彬瀚站了上去,任由平台帶着他穿越至下一個區塊。

    他的視線沒有離開火焰飛舞之處,仍然在不同的角度上搜尋火光中潛伏的陰影。

    周溫行并不傻,也應該明白這會兒形勢轉變了。

    在這樣一個對手四周沒有屏障、沒有牆壁、沒有天花闆、甚至幾乎都沒有地闆可言的空間裡,他那種似乎能在異空間出入甚至移動的能力并不能占到太大便宜。

    況且那種能力的施展,按照他們的推論,是需要某些條件的。

    但凡周溫行有一點小心,就不會輕易闖進未知的陷阱裡。

     平台抵達東四區的盡頭。

    北三區的邊緣平台已經彈出。

    為了保證他移動的效率,這種平台的彈升和擡高響應被設計得很迅速,然而作為代價,往回縮降卻變得很慢,就像要把力盡的彈簧塞回盒子裡一樣費勁。

    這難以兩全的設計缺陷難免有給敵人提供額外落腳點的風險,所以李理分外謹慎,嚴格限制着彈出的支架數量。

    羅彬瀚剛一移動到新的平台上,北三區的舊平台就已往下降低。

     “等等。

    ”羅彬瀚說。

    他看見火焰底部有一道陰影在搖曳。

    他立刻跳到下落的舊平台上,在距離地面二十米的地方擡頭往上看。

     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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