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維斯。
某種可怕的危險無疑曾降臨在她這位忠實的朋友身上。
一塊醒目的圓形傷疤,盡管其本身沒有暴露在蓓的視線裡,卻将維斯胸前的制服衣料完全染紅了。
維斯的臉與脖頸上也全是半幹的血污,但是蓓并沒看見傷口。
這一幕讓蓓吃了一驚。
天空中的亡者之歌迅速從她腦中消散了,變成了輕微如蟲鳴的噪音。
“維斯!”她低叫道,“你遭遇了什麼?”
維斯的臉上毫無血色,他的目光卻清晰警醒。
當他快速地環視這片怪誕而輝煌的祭場時,蓓注意到另外兩個人也在這兒。
她認出那是朱爾與基摩。
“我在來找你的路上碰到了基摩。
”維斯鎮定地說,“剛才,我在監督一次上傳,然後混亂發生了。
我想這是切分器引起的……”
“是的,維斯。
我們成功讓切分器啟動了!”
這句話令蓓陡然間醒悟了。
她想起了自己來到這裡的目的,于是匆忙準備奔向祭台。
可是維斯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腕,那力量并不像一個受了重傷的人。
“你要去做什麼?”他問道。
“去切斷能源!這是唯一的辦法,維斯!我們得趕快讓切分器停下。
這肯定是個錯誤的運算,它會把這些變成永久性的事實……”
蓓試着甩脫維斯抓着她的手。
祭台已經被源源不斷的紅色河水所覆蓋,她必須去找到控能室裡僅剩的設備,把它們關閉或是摧毀。
她必須這麼做,否則這一切的亂象或許會往更危險的方向發展。
事情比她預想的更加糟糕,維斯的傷勢就是一個佐證。
如果她不能及時停止,或許他們要面對的是更多傷亡,一個她不敢想象也無法承受的數量。
不。
她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
她情願賭上生命去修正這個錯誤,但是維斯仍然緊緊抓着她。
“蓓。
”他用他粗犷的嗓音呼喚道。
那沉重的語氣裡帶着某種懇求。
蓓停住了掙紮,詫異地回頭望着他。
天上中狂熱的曲樂也戛然而止。
亡魂們無聲地張着嘴,用無數眼睛凝視着他們。
“我們什麼也做不了。
”維斯簡潔地說,“走吧,蓓。
趁着一切還來得及。
”
他的話叫蓓完全無法理解。
那語氣裡有一種奇異的笃定,仿佛他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蓓看向朱爾與基摩,他們仿佛沒聽見維斯的話,而是顧自打量着天上的亡魂們。
那些飄蕩在空中的球鈴引起了基摩的注意。
他謹慎地靠了過去,手中握着聲波式切割刀。
“我不明白。
”她有點語無倫次地說,“維斯,我們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切分器,它是我們的最後希望……”
“它已不再是我們的希望了,蓓。
”維斯以一種奇怪的語氣回答她,“我們弄錯了一件重要的事。
現在這片王國已屬于别人了。
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盡快離開,保存我們所能保存的一切。
”
“你在說什麼,維斯?我需要你解釋得更清楚些。
”
“我向他要求了一筆交易。
”
“誰?”
維斯無聲地蠕動了一下嘴唇。
他最終沒有吐露任何名字,那令蓓的疑慮更為深重。
維斯很可能也受到了那些聲音的影響,就像她的助手們那樣。
但他投向她的目光卻是真誠而哀切的。
他懇求般地說:“我們犯了很多錯誤,蓓。
在我所做過的所有事裡,隻有很少一部分能讓我認為是榮耀的。
但是當我直面死亡時,我心裡想到的是你。
我從心底盼望你的平安,勝過我的職業與使命。
”
蓓驚愕地看了他一會兒。
“不,”她條件反射地說,“抱歉,維斯,不,不是現在。
我們……現在不值得讨論這些了。
我們必須對整個文明的存續……”
“不,您誤會了。
”維斯打斷她說,“這不是求愛,或是要求得到您的承認。
我尊敬您,并且——是的,是有那種感情。
但是我知道您是怎樣的人。
我想指出的是,以我對您的尊重,倘若這件事有絲毫希望,我都會幫助您去完成。
但這是一個陷阱……您的計劃從一開始就是失敗的。
我以我對您的尊敬來擔保這點。
我們,我是說,我們這一類族群,我們的文明,已注定要成為過去的一部分。
但是唯獨您,我不希望您淪入這無盡的夢幻裡。
我請求您和我一同離開,還有其他的一些人會和我們同行,我設法救下了他們。
但我最擔心的人正是您。
”
“可是,我們或許還有機會,維斯。
我們離成功已很近了!”
“恰恰相反。
”維斯很輕地回答。
“但是為什麼?你為何這樣肯定?”
“我目睹了奇迹,蓓。
不是像我們正看着的這些,而是更加……不同的東西。
它是虛幻的,但也是擁有力量的。
在一瞬之間我明白了一切。
他向我提供了一條逃亡之路,報酬則是我的死亡——我将在屈辱和背叛中死去,并在那之後任由他驅策。
但是那是值得的,倘若它能換來您的安全。
我同意了。
我想那就是弗奧給我的提示。
”
蓓陷入了沉默。
維斯混亂的叙述令她确定他的心智受到了損傷。
這結論再清楚不過。
可是他的眼睛裡充滿了絕望與痛楚,令她難以忽視那其中僅剩的一點光芒。
最後的希望。
“請和我一同離開這兒,”他再次請求道,“請您和我一起逃出去,到那逃亡的船上去。
然後我們能生活在一個清靜的地方。
日子或許會很艱苦,但我保證不再會遇到任何我們對付不了的事,無論是大擠壓還是遊離病。
我們去過一種平靜的末世後的生活——把這将死的國度交給奇迹去統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