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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4 莫比烏斯之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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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毀滅的降臨是迅速而突然的。

    從個體的角度出發,所能看到的最後景象固然千奇百怪,可宏觀上的過程倒很簡單明晰。

    倘若有這樣一個巨人,它龐大無比,既能夠俯瞰宇宙,同時又觀察入微,能夠看見一顆星球上的某粒塵埃。

    它便會完整地見證舊世界是怎樣結束的。

    黑暗首先出現在一個很小的點上,一棟與塵埃無異的建築内部。

    緊接着它開始分解,變成一片夢幻之色翻滾的空洞。

    巨人定睛細看,發現其中的時空都已溶解了,然而一些比塵埃更小的生物卻從中逃了出來。

    它們沿着一條鋪滿冰塵的細路奔跑,轉眼間逃入了星系最外圍的虛空中。

    突然間它們消失無蹤了,仿佛躲進了某個巨人也無法看見的地方。

    那完全超越了它們作為微生物本應具有的能力,不過對于巨人的眼目而言,這就像火花閃爍那樣自然。

     對于一個能觀看宇宙重生的意識來說,微生物的逃亡之路沒什麼可關注的。

    巨人會很快忘掉這件事,繼續留意那美麗的破碎之地。

    它開始蔓延了。

    在基本粒子震顫的一刹那裡,它的色彩覆蓋了建築所在的整個星球,接着是星系與鄰近的虛空。

    沒有任何生物能夠逃脫這場夢幻,或是能以旁觀者的視角目睹這場狂歡。

     隻有那假想中存在的巨人靜靜地觀望着。

    在破碎的夢幻裡,出現了無數能使微生物們喪魂落魄的景況。

    在那沒有方向與時間的色彩之洋裡,生命已成為了無連貫性的現象,物質和思想沒有分毫不同,願望如雨水般潑向四面八方,孵化出的是翻滾蠕動的語言和圖畫,亡魂們在太陽之舟中狂歌起舞,比星系更宏偉的宮殿像昙花般綻放,随後又像枯葉那樣随風破碎。

    這些都已變成尋常的景象,一種随機性的無意義的呈現,就像猿猴敲扣打字機時偶然拼出的詞彙。

    而更多的時候裡,那些圖景并不在生命所知曉的範疇裡。

    巨人能看見它,卻不明白它有何意義,因為意義本身就是一種有限性的需求。

    無窮不可能構建出一個總括性的意義——除非那不是真正的無窮。

     現在,無限的色彩充盈着整個宇宙。

    在那輝煌而黑暗的夢幻内部,光與振動都随着物質一并消逝了。

    差異不複存在,但相同也不存在。

    生與死不再需要被區分,現在那是同一件事了,而“事項”本身也已不再真實。

     但即便是這顆美麗閃耀的無窮寶石也有邊界,就在宇宙的盡頭,就連夢幻也無法再往前拓進。

    空間的邊界之外還有什麼?即便是注視終結的巨人也不能知曉。

    它隻能觀看着宇宙的回落,而夢幻也随之被壓縮收緊,從一片汪洋恢複到最初的那個小點,直到連一個概念上無所不見的巨人也不能再看見。

    它已被擠壓得無限小。

     奇點的收縮結束了。

    它又一次開始向外拓張,空間重新在巨人的概念裡出現,新世界迅猛地生長。

    這是難得的景象,不過,假設巨人存在的時間要比一個表現力貧乏的宇宙更長,它能目睹過許多次成住壞空的循環。

    阿僧祇劫。

    甚至是塵點劫。

    一次新生就不值得那麼專心地觀看了。

    巨人将把全部的好奇都投向那個宇宙誕生以來未曾表達過的現象,那被壓縮到奇點中去的夢幻寶石。

    它看見那寶石已經破碎了。

    而破碎的地方也随着空間膨脹不斷地擴張。

    不知怎麼,它那超越能量與物質概念的光彩已完全暗淡了,破口裡隻剩下一片深淵。

     它通往哪兒呢?就連巨人那威力無窮的思想之眼也無法追及。

    它正在疾速地擴張,形成一道比星團或星系更為龐大的鴻溝,如同在宇宙中央橫貫的深壑。

    一些殘留的色彩從它破碎的邊緣飄了起來,形成彌散在虛空裡的青藍色光帶。

    它擴散得越來越遠,而其性質也在過程中不斷地改變。

    它開始有了能量,變得更加馴服于這個貧乏宇宙的規則,并且特能夠為一切誕生于新世界的意識所感知。

    但那還需要很久的時間——夢幻寶石碎裂的轟鳴與回聲正不斷從鴻溝裡傳來。

     這激發萬物唱響的震顫遊蕩在宇宙中,使得物質彼此趨向于分離和獨立。

    這是一個本不應在循環中出現的狀況,因此構造複雜的生命也不再能像舊宇宙中那樣輕易地湧現了。

    世界在轟鳴中保持死寂,或許有一日也将被鴻溝所吞滅。

    在合唱之中,隻有兩個生命依舊存在與鴻溝外。

    他們是獨立于這循環之外的巨人,一切于他們都可自由地觀察,而不必受到絲毫損傷。

    而現在他們都沉默着,在深淵上各自若有所思。

     兩把椅子懸浮在微光徜徉的宇宙裡。

    當長久的沉默結束時,姬尋從座位上站起來。

    他朝那無可窺探的鴻溝深處投以短暫的凝視,随後轉頭望向另一位觀看者。

     “很有趣的故事。

    ”他說。

     “你想必在維斯的記憶力看到過。

    ” “是的。

    但沒有這麼清楚。

    未經訓練的個人記憶是不準确的。

    ”姬尋說,“你展示的故事從另一個角度回答了我的疑問。

    在我研究你們的秘密時,你們的動機一直使我感到好奇。

    ” “現在你看到了,姬尋先生。

    這完全是出于懦弱。

    我們本可以試着在一切變成這樣前彌補錯誤,維斯卻退縮了。

    ” “照我所看到的,你當時并沒有反對。

    ” “我的意見被他們的恐懼壓過了,姬尋先生。

    如你所見,當時我沒有武器。

    如果連我的同事也喪失了一貫的立場,我無法推進一次高風險的冒險行動。

    ” 姬尋幾乎要露出微笑了。

    他迅速地看了朱爾一眼。

     “你在指蓓。

    ”他說,“她最後還是被維斯說服了。

    ” “我不認為那能稱為‘說服’,那是一種堕落和退縮。

    我不知道她當時在想什麼,姬尋先生。

    在這個問題上,或許你能給我一些解答。

    畢竟你檢查過他的記憶。

    是什麼讓她相信了維斯的胡言亂語,這在很長時間裡令我感到奇怪。

    ” “我恐怕不能幫上忙。

    ”姬尋回答道,“她清除了這部分記憶的細節,我想是轉移去了别的地方。

    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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