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細微神态與動作驗證以後,他的驚懼和疑問才逐漸從對方身上移開。
他又一次稱呼對方為醫師,就好像過去的那些日子裡一樣。
緊接着他想起了搜集者,還有他的家人。
當他剛升起這個念頭時,醫師卻好像已經知道他心中所想,向他保證他的家人都平安無事。
你有很多疑問。
醫師坐在床頭告訴他。
我能給你解答。
等劄的狀态更好轉些後,醫師請劄和自己出去走走。
他打開房間的門,劄吃驚地看到外頭并不是他所熟悉的高地,而是一道散發彩霧的漫長走廊。
他仍在搜集者們曾經帶他來的地方,而房間内的獨屋風景都是假的——那些牆壁實際上隻是一層畫,一層極為逼真的光影色彩。
這整個房間不過是走廊内十幾扇門中的一扇。
醫師領着他繼續往前走。
在拐角處他們遇到了幾個搜集者,令劄緊張地想要躲起來。
可是醫師隻是視若無睹地從他們旁邊走過去,搜集者們也仿佛完全沒看到他們兩個,也完全聽不到他們的心跳與呼吸。
那一景象起初困惑着劄,令他思考醫師是否和黑天有着某種密切的關系。
後來,醫師為他揭曉了答案,但他也并不真正清楚是怎樣做到的。
關于醫師所能辦到的每一件事,在他腦袋裡幾乎都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詞。
都是很奇怪的,可怕的,但卻并非毀滅性的。
搜集者們并不是人。
後來醫師似乎這麼解釋。
至少不是完全的人,隻是些較為失敗的改造品。
這種失敗主要體現在對電子入侵的薄弱防禦,以及本身的短暫。
每一次去往他們那裡的搜集者從來不是同一批,永遠是最新制作的。
那正是給了醫師可乘之機的漏洞。
在過去的幾次中,每當搜集者打開獨屋的門,醫師便入侵它們的控制系統,将它們的意識轉移到更無害的容器裡,然後删除原本身體上的一切。
剩下的無意識的軀體保有一些基本功能,醫師便讓他們自己駕車越過山地,墜毀到世界外頭去——他發現按照搜集者們原本的設計,這本就個會按一定概率出現的系統錯誤,制作者很可能會将它納入正常的故障率裡,因此他繼續在獨屋裡平淡地生活着。
當他在頭領的房間和劄會面時也差不多是這麼做的,不過,這一次他不是轉移,而是輸入了虛假的信息。
當搜集者們帶着劄進入頭領的屋内時,他們眼中從未存在過醫師,也沒有什麼屍體。
他們的頭領正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傾聽他們,時不時詢問,或是下達命令。
可是,實際上頭領确實是死了。
醫師在搜集者剛出門時就把他殺了。
沒有什麼特别富有深意的理由,因為他想知道的一切都從對方那裡弄到了,而對方的存活卻沒什麼明顯價值。
他把屍體留在原位,僅僅想看看敗壞的速度與其他可能存在的隐藏保衛機制。
這些解釋全是過了一段時間後的事。
在劄剛醒來的那段時間裡,醫師沒有解釋這些。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把劄帶去了外頭——不止是房間的外頭,而是劄來時未能看清的整棟建築的外部。
他看到這是個非常奇怪的,頭尖底平的圓盤狀樓房,像小丘一樣躺在地面上。
周圍的地面平整得叫人驚訝,像用刀切出來的泥闆,連一個石皺都看不見。
這是一艘船。
醫師告訴他。
搜集者是坐着這艘船來的。
不過不是黑天,而是從另一片不發光的土地。
在醫師跟着這艘船回到這裡以前,他一直在那片土地上做着調查。
他同樣還去過别的土地。
它們也全被搜集者的主人們管理着。
這些全是劄從未聽聞過的事。
他茫然不知是否應當相信,而且即便是真的,似乎也和他自己沒有什麼關系。
——這和一切都有關。
醫師糾正他。
這和他們的過去和未來都息息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