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聲音在虛空裡回蕩。
它在發笑,像一鍋咕噜噜滾泡的開水。
即便是在缺乏介質的真空中,不知怎麼它也照樣把那騷擾性的物質振動傳達到了它想要的聽衆那裡。
“來呀。
”它那孩童般的嗓音充滿了艦橋室,“來呀,你這個小矮子。
”
雅萊麗伽稍稍推開右眼上的可視化觀察儀,用她的肉眼觀察飛船上另一位成員對此狀況的反應。
荊璜——大約在他們共處五百個小時後,某次用餐時他說出了這個名字,并要求她用這個名字來替代“姬藏玉”——正陰郁地拿着一個最新式的約律社會化學習機。
那是毛肚子吞吞門城分店最新打卡活動的配套贈禮,盡管他們沒來得及去那家雅萊麗伽預定的快餐店,她還是通過網購方式單獨買了一個。
她做了一些必要的掩飾,譬如丢掉了那個貼着亮閃閃晶片和寶石的包裝盒(購買龍類版可能不是最好的選擇),并刮掉了刻在機器外殼上的“摁按鈕樂樂”,改塗為“社會化指導儀”。
她的再包裝策略是如此成功,以至于在荊璜學會收看娛樂節目後,毛肚子吞吞無孔不入的宣傳廣告仍未引起他的任何懷疑。
就雅萊麗伽的觀察,她這位古約律旅伴對于商業廣告的概念顯然十分模糊,有時甚至分不清廣告和娛樂節目的區别,但雅萊麗伽認為那并不能全怪之于他。
即便是她也得承認,近來毛肚子吞吞的廣告風格正逐漸朝着連續劇的方向發展。
她還發現荊璜有一種古怪的誤解,那就是傾向于把所有娛樂節目都當作某種真實發生過的事,或至少必須有一個真實的原型。
那觀念在某些案例裡是行得通的。
當她翻出了一部以永光族為原型的舞台劇錄像時,荊璜能輕易地理解演員與人物的關系,他知道那些永光族确實存在,也懂得演員們實際上并非真的永光族。
然而當雅萊麗伽給他看一部以純粹虛構種族為主角的喜劇片時,荊璜卻開始向她詢問這劇集存在的理由。
那并不意味着他不理解光子播放機和刻錄器是如何運作的,他對藝術或演繹也有良好的感受能力。
雅萊麗伽發覺他隻是不理解“虛構”,或是“無意義的幻想”。
她聽說某些高度封閉的理識文明會表現出此類思維特點,但對于他這樣一個典型而又罕見的古約律,那倒是種挺怪異的立場。
她正在逐漸教會他這件事。
起初不過是作為一個搭順風車的免費乘客的報答,荊璜不認為她會在船上長久逗留,她自己也并無明确的規劃。
然而當數千個小時過去後,雅萊麗伽發現自己非但沒有草拟過告别信,反倒已考慮起是否要給這艘船添置一些新設備。
她想将艦橋室進行一次整體性的現代化翻修,至少得引進免配件的可視化和一個智能駕駛系統。
如今她有充分的立場和資格做這件事:在某次散熱器故障後荊璜悶悶不樂地将駕駛權轉交給她,從此這艘船上有了她的生物信息記錄。
她同時得到的還有梳頭權和點餐權,不過後兩者似乎沒叫荊璜太大沮喪,甚至可以說是相當順從。
由此一來,雅萊麗伽察覺他以往是過着一種受人照料的生活。
他并非在星際間流浪已久,而是剛剛來到了陌生的新環境。
但他現在為何而漂泊呢?雅萊麗伽曾委婉地探問,看到對方默不作聲。
但她記得他們相遇時所發生的那些事,還有那個殺死烏頭翁的黑衣女孩。
她意識到某種很不尋常的事生在醞釀當中,或許還将帶來不可名狀的危險。
她暗暗地觀察着寂靜号那毫無規律、仿佛隻是随着主人善變心意而定的航行路線,還有荊璜在極偶然時從口中漏出的隻言片語,終于認定荊璜是在尋找某個人,或某類人。
他總是在各個星界中的陷阱帶遊蕩,在每一顆有着奇怪傳聞或現象的星球上逗留。
這些拜訪和探尋的過程,其中絕大部分都平淡無奇,少數時刻則帶給他們或多或少的麻煩。
他們曾遇到一個極為惡劣的瘋癫法師,專愛引發各式各樣的熱武器事故,甚至還給雅萊麗伽自己的改造部分造成了損傷,最後她不得不賞了那法師一個長吻,請他分享了自己的傷痛記憶,并順道拿走了一些關于武器構造的知識。
又有一次他們撞上了蔓延全星球的瘟疫,最終确定那不過是一次以納米機器人為核心的種族滅絕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