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陰影的庇護所裡,她曾見到三名年輕侍女。
她們身穿長黑紗裙,手中提有水與面食,次次穿梭于洞前和洞底。
回到永恒之廳以前,她來到庇護所中,尋求老人的協力與提點。
這時那三名侍女正在散發水食與驅寒的藥酒。
她們向她行禮緻意,使她感到心中奇怪,因她此時仍以人軀現身,而凡類多數不識。
她向這三名侍女打量,猛然察覺到她們究竟來于何處:她們是那三個被套在強盜們的鐵鍊和繩索裡的女孩。
當強盜們消失在老人的影子裡後,這三人也被老人帶走了。
這三個女孩,她以為她們已被送去更繁榮些的城鎮,或者某處需要女助手的神廟。
那确比落入強盜手中要好,但也難免受到末日的折磨。
可如今這三名侍女卻極有光彩,步履輕盈,眼神明亮,腰上懸挂銀質的小彎刀。
那刀刃鋒利輕薄,足以切斷骨頭,她們用它為傷病者剜去腐肉,在蓋上藥物與紗布,手腳利落熟練。
她們與過去的樣子是大不相同了,叫她有些不敢貿然相認。
她去洞前找老人詢問,想知曉她們究竟得了何種教誨,如今又生活在何處。
這事情叫她如此在意,因為在塵世上她總看見好的事情變壞,而罕遇壞的事情變好。
“我自己擁有一些星星。
”老人說,“它們名義上屬于我,都在很偏僻的地方,因此與世無争。
有時我會把一些合适的人選——受過苦難、懂得同情或是懷有志向的,送到那些星星上居住。
他們會在那兒得到照料和傳授,直到需要用到他們的時候。
啊,當然,我倒不至于叫他們去征服虛空,我的幕僚們提供的教育和訓練通常是足以讓他們把事情辦成的。
像這三位青春可愛的姑娘,貧苦和暴力阻礙了她們向更深遠的地方凝望,不過一旦她們的眼界打開,她們便比旁人更堅韌且謙虛。
我慣于信任這樣的管理者,且更中意使用本地人——這是出于地權和義務雙方面的考量。
當你們的塵世開始複蘇時,我想它也需要一些引導者和監管者。
這三個姑娘是我為那時準備的一部分人選。
我從未做過國王,孩子,這是說我不曾創造過一種全新的規矩,不過在培養女武神上我是有些心得的。
現在她們照料别人時的勁頭叫我的幕僚們也害怕,擔心她們竟連我都要照料進去。
我倒不覺得這有何不可,畢竟上次的肉湯我是烹調得很精心的,那值得一點回報。
”
她眨眨眼睛,感到老人的語氣裡有一種玩笑式的成分。
但她難以肯定,因為此前不曾有人同她說笑。
她呆立在原地,直到老人撫摸她的腦袋。
“如果你要對抗某種宏大的事物。
”老人說,“你要試圖在其中找到自己的趣味,因為偉大和痛苦都是很容易将個體淹沒的。
若你沒有一艘可靠的浮舟,風浪會在中途把你打下來——但是反過來說,你要明白那不過是艘臨時的載具。
它是為了把你引到目的地去。
”
後半句話的用意叫她不太明白。
她如實地請教,老人又說:“有這樣的一些人,在偉大和痛苦的浪潮裡找到了浮舟,他們躲在那上面,由此避免被淹沒。
可是他們并不相信這艘船外還有别的陸地,因此他們會永遠地停留在那艘浮舟上。
當世界的浪潮在暴風雨中奔騰怒吼時,他們隻會把自己藏在舟裡,佯裝已經沉睡。
他們既已看到浪潮,便無法擺脫絕望,隻盼着能在舟中無知無覺地死去。
這樣的人是值得同情的,因此你可對他們多些憐憫,不過歸根到底他們也是渺小而無用的,你無法指望他們聽從更高的呼喚。
由他們自行逝去,通常這是較為道德的做法。
而倘若你處在一種必要的時機,給予死亡亦無不可。
那是他們真心所盼望的。
”
她想到了那個戴金戒指的男人,于是便理解了。
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因此她不再繼續請教其他的雜事。
斯蘭伯已經死去,盛滿光芒的寶鑽從槍頭脫落,被她放入自己的胸膛中。
她将它取出交給老人,并請求他同自己一起前往永恒之廳。
老人接過寶鑽,卻拒絕了她的請求。
我有許多理由不參與這場戰鬥。
老人說。
外鄉人的涉入應當是有分寸的,我和一位君主達成過這樣的共識。
看到這世界自己的苗芽從灰燼中破土而出,這也好過徹底從外頭移植。
不過總的來說,他相信她會取勝。
因為新戰勝舊總是一種趨勢,而死更新生又是另一種趨勢——再者他也将給她一份禮物。
老人舉起手中的寶鑽,目光平靜地端詳。
篝火下的影子如蛇身般扭動,猛然抽打在他的手腕上。
鮮血從中流出。
那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發光血液,明亮如火焰照耀的黃金。
它從老人外表平凡的身軀裡流淌出來,落在寶鑽閃耀奪目的表面上。
兩種光芒相遇,從中滋生的卻是無限的黑暗。
去吧。
老人說。
于是她開始奔跑。
從那被雷霆擊中的死柳下出發,乘着風和迷霧,頭也不回,追趕那族群和英雄的命運。
她離去的地方春天便到來了,而所到之處卻使人們感到命運的折磨和痛苦。
她是風的化身,席卷穿梭在暴雨與雷霆之下,而風是并不需要靠着一艘船來躲避海浪的。
她隻是偶然地徘徊在舟中人的頭頂,然後再一次猛烈地沖向蒼穹。
天際站立着偉岸的國王。
他的呼吸便是海嘯,怒吼化作雷霆。
神像與廊柱像紙糊的模型,在風中碎成一片片白海鷗,驚恐狼狽地飛走了。
廊柱的倒塌引起了連環反應,整個地下王國逐層崩潰,金鐘從高處的橫架上墜落,撞裂出振聾發聩的喪曲。
當所有神像都在國王狂怒的揮打中毀滅,永恒之廳變得昏暗如同黑夜。
——你父親的願望曾經召來了永恒之王。
老人說。
創始之王,諸神之父。
将無窮的光熱散播到灰燼上,由此才有了塵世。
他能創造,便能毀滅,撕碎一陣風也輕而易舉。
但是如今他的光熱并不在他身上,而成了一道槍尖的影子。
魔女藏匿在風中飛行。
她看到國王熾熱的光劍如雨點降臨,驅散了霧的遮掩,甚至也能将風融化。
但她如今已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