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霧徑中回來後它開始做夢。
睡眠,那對它并非必須之事。
在漫長歲月中它端坐于洞穴狂風之上,将聆聽龍吼作為僅有的消遣。
若連這一點聲響的樂趣也拒于意識之外,它便不知還能做些什麼。
在如同死一般的沉眠中,既沒有清醒時自由的思考,也無法去向任何它想去的地方。
它隻能在黑暗中無所知覺地靜止着,像一塊沒有生命的頑石。
它很少願意那樣做,而是在黑暗中睜大眼睛,調用自己一切能使用的感官。
但現在它開始做夢了。
一個充滿色彩的夢,它坐在飛龍上沖出深淵,墜進雲霧的浪濤中。
夢裡沒有國王與使命,它隻是随心所欲地飛行,從每一座長滿綠枝的峰頭經過。
那夢境太過甜美,它很快便因不安而驚醒,發現槍尖已在盤岩上擱置許久。
它繼續磨砺武器,又去看自己養的飛龍。
斯頓伯恩像往常那樣頑固暴戾,它隻能捉來深淵底部的食骨甲蟲飼喂。
其他的龍都很安分,乖乖聽從它的指令,當它伸手撫摸莉斯蕾洛那青金石般的颏部鱗片時,四胞胎裡的小妹妹眨動巨大的眼瞳,緩緩流露出歡喜神色。
那叫它很驚異,因為飛龍鮮少表達感情。
大部分飛龍的血是泉水般冰冷的,心髒外覆蓋着類似鱗片的皮質硬殼。
它們能像死物那樣保持長久的安靜,隻有在渴望狩獵時才顯得躁動。
現在它感覺到了更多的東西。
這些也全都反映在了它的夢裡。
起初夢境裡反映的内容十分忠實,隻有它過往遊曆的記憶碎片,而後卻變得狡猾起來,加入了許多它從未做過的事:它夢見自己是一個村莊的小孩,和許多其他小孩一起玩遊戲,那遊戲的規則它并不知曉,隻是到處跑來跑去,口中高喊着“哈嗬!哈嗬!抓住了!”,然後便追趕其中某個穿黑衣的孩子;還有一次它在參加婚禮,被請求替新娘做一個最好看的花環,于是它爬上一顆極其巨大的花樹,爬了整整一晚上,才折到那根開滿絲綢花朵的枝子。
那太費周折了,它已聽見客人們唱歌的聲音,唯恐錯過婚禮,于是急急忙忙從枝頭跳下去,還沒落到底便已醒來。
這些夢是它從未幹過也從未想過的事。
可如今它們卻不請自來,混雜在對它細語或呼喊的風聲中。
它迷惑了許久,最終才發現那些夢中的景象來自于阿倫登留于上層宮殿中的黃金大門雕刻。
阿倫登将諸神的往日镌刻其上,其中也有許多描述凡世生活的篇章。
在它尚未離開深淵以前,這些雕刻便是它對塵世的認知。
但那時它并未做夢,因為它們畢竟隻是一塊塊精美燦爛的金屬闆。
它的夢越來越紛亂,漸漸分不清來源。
從深沉的長眠到短暫的憩歇,隻要它的思想從那片狂風鼓噪的黑暗裡脫離,夢境的色彩便如潮水高漲。
在海底,在天空,在泥土與枯葉之下,它夢見每一個季節的角落。
蠕蟲在暴雨的泥濘下咀嚼腐草與落葉,如同它深藏地底,在死寂的國度裡細細琢磨每一個夢境。
夢裡它是各種各樣的事物,有時候什麼也不是。
維羅奧。
國王給它的名字在夢裡總是了無痕迹。
在被國王召喚以前,它做了一個尤為奇特的夢。
夢中它在灰霧迷茫的小徑上奔跑,旁邊是噴火的鐵船,船底懸着幾千幾萬條鐵鈎,鈎上挂着天鲸般巨大的灰鳍魚。
它自己也成了一條魚,但它是一隻斑鲂鮄,有着鳥翅般寬大的側鳍,遨行在霧雲間。
它飛到那過去的王座上,看見國王正不斷捏造萬物。
這一次不是影子。
它看到金色的國王,像火光映照下的黃金雕像,穿着赫瑪用龍鱗、天鲸皮、鳳鷹羽毛、寶石樹杈與蟲筋制作的長袍。
那袍子的上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