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海相似,實際卻大不相同。
它廣袤無限,沒有盡頭,每一顆發光的星星都和塵世一樣巨大。
倘若不懂得竅門,但靠鐵船在兩顆發光星星間航行,時常需要幾十萬年。
老人正是乘坐這樣一艘鐵船,從虛空落入獄火,再來到塵世之中。
農女聽着這離奇的神話,心中無限驚奇,且難相信世上有這樣奇妙的船。
她問老人是否能讓她看一看那鐵船遊蕩的虛空,換來的是無限深蘊的微笑。
“我很願意讓你看到,孩子。
”老人說,“我有一些船,足夠我将其中一艘贈給你,但虛空對你是危險的。
在這兒,你父親的國度,風和霧聽從你的心意,任何外來的詛咒難以将你傷害。
但如果你離開故鄉,這些便會消逝。
你會很快虛弱,終日疲倦思鄉,直到徹底衰亡。
隻有很少的辦法能讓你離開這兒,但又不必為此衰竭。
”
農女再三追問,想知道那去看鐵船的辦法。
最終老人向她坦言,那需要某種犧牲。
“一點犧牲。
”他說,“你或他人。
如果有人願意替代你的命運,使你成為一個不必要的人……就像一個可有可無的影子,你便能自由穿梭在任何世界。
或者你可以犧牲自己的一部分。
手,腳,心髒,還有人選擇骨頭,你必須永遠地喪失這部分,将它留存在你的故土,如此你便與故鄉一線相牽。
那仍然将使你疲倦和虛弱,但程度要輕得多,足以坐着那些鐵船往返在星星之間……以及,最後的辦法,我聽說有人親手使故鄉焚于星辰之火。
啊,如此的決絕和無情,隻為擺脫那土地的約束。
”
他們穿過黑夜,走入萬象彙集的荒野。
在那風聲暗影間,農女仿佛看見老人所講述的事物從他們身旁飄逝。
她看到那和主人一樣飄渺不定的庭園,其中每一朵花、每一棵樹都不相同;由阿倫登造的恒圓月燈在迷霧遠方,就像那座有無數門窗的宮殿;随後是那些噴火的鐵船,在虛空裡默然而迅疾地劃過。
她想象那一切,就好像真的親眼所見,盡管那不過是樹杈亂影、寒煙夜霧和她心中一點夢幻的混合。
她的心情猶如初次飛出深淵,走入那繁榮春天裡的塵世。
可她心裡也曉得,當那征服天獸的戰役結束時,她又将回歸洞穴上的宮殿,在龍吼風嘯中磨砺槍尖。
那将是她宿命所歸,直到所有的創世之光被收回。
那時國王将兌現他的承諾,使諸神重返舊日,而一切災劫和痛苦都不複存。
那時,或許諸神将自地下離開,重建陸上的神國。
将那無盡廊廳裡的王座搬回最接近天空的高處,她也将把所有的地龍、蟲豸、巨蛛、獵龍蜥和飛龍帶去地上,馴養在食物豐盛的地方。
那任務十分艱巨,她尚未想好如何完成。
或許屆時溫戈拉斯另有妙法,因這些野獸本來由他養殖。
若是國王允許,她将留下一對飛龍,也許莉斯蕾洛和穆勒卡昆,或者再加上斯頓伯恩,因那殘翼的龍太不合群。
她要帶着它們遨遊世界。
那時她不必再回到地下那莊嚴而孤冷的黑暗王國,而會永遠在空中流浪,眺望那變幻多彩的大地。
她沉浸在美妙的期望中,對凜冽刺骨的寒風全未在意。
沐倫恩影影綽綽的荒野像一座巨人的墳墓,而她像不過是隻不起眼的遊螢,靜靜觀望新生的嫩芽從荒廢處冒頭。
冰霜與枯萎當然壓倒了一切,可風聲也向她洩密,告訴她哪些地方已藏下了種子。
隻待這漫長的嚴冬結束,一切自然卷土重來。
但,倏然之間,當她從那安靜而欣慰的期盼中驚醒,她發現自己來到了一條從未見過的奇徑上。
霜凍的土地變得漆黑,霧前所未有的濃烈。
在那幕布般灰色的霧後,無數影子晃動着,搖曳着,全都如風般喃語。
這陌生的世界裡隻有老人是她仍然熟悉的。
他站在她旁邊,了然而含蓄地微笑。
“這是今夜我想讓你看到的。
”他說。
“這是哪兒?”農女問。
“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