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可極力望向峰外時,隻能隐隐約約發現某種巨大的、仿佛直通天頂的遙遠陰影,像是山峰的輪廓。
這樣的陰影分列在河道兩側,羅彬瀚總共找到八個。
那八道通天的陰影,全都呈現出稍暗的橘紅色。
頂部沒入鐵水般通紅明亮的天空。
雲層很低,使人感到頭頂那片地獄般的火海随時都将降下。
羅彬瀚徹底丢失了記憶中冷星的真貌,他隻得暫時放棄,充滿陰郁地望着那似乎正在逼近的烈焰蒼穹。
“末日像火,”加菲在他腦中說,“但又像冰。
”
“冰在哪兒呢?”羅彬瀚無精打采地回答。
加菲解釋稱那隻是一種比喻,是永恒混沌與秩序的對抗,而無論何種形式皆将通向命中注定的滅亡。
它描述着一個關于死亡與試煉的傳說。
在七座山丘隆起的時空錯亂之地,終結世界的紅沙飛舞風中,分解世間存在的一切物質。
噬魂霞光于星辰墳墓上舞動,伴随深淵機器永無休止的轟轉。
隻有天賦最為卓絕的夢者能落到近處,對那深淵投以朦胧的一瞥,随後在極度的驚恐與瘋狂中拼命逃離。
這些難以理解的叨叨話語毫無威脅,隻令羅彬瀚産生了濃濃困意。
當加菲說起萬物之歌時,羅彬瀚的腦袋猛然下沉,陷入了一種極不安定的睡眠。
他知道自己已然入夢,可又奇特地清醒着,仿佛隻是一種身軀麻痹的假寐。
有聲音在他耳邊細細說話,他以為那是加菲還在講故事。
“塵世之柱,”那聲音蟲鳴般模糊地說,“看,它們正在崩塌。
”
羅彬瀚仍然酣睡着。
他的夢裡卻能看見周圍的一切,那八根遙遠的陰影巨柱環繞着河道,頂端飛散着無數的光屑。
他能看見那些光點是多麼清透美麗,仿佛融化的月光。
他仍聽見那個聲音說話,悄悄講述着一些他從未聽聞過的東西。
在遙遠的下界王國,永恒獄火與夢境的邊緣之地,偉大的國王從虛空中誕生。
他有無窮的光熱,借此分出九道輝芒,再用獄火的餘燼覆蓋遮掩,成為支撐下界的天柱。
世界由此得以和獄火隔絕,積累的灰燼裡萌生出活躍繁衍的萬物。
“創世之光。
”那聲音對他述說,“國王用它們創造了塵世的王國。
他的餘光落入地下,從灰燼裡爬出微小的蛆蟲。
它們長的地方不同,變化的樣子也不同。
他把塵世交給這些灰燼之子打理,自己則居于王國中央的迷霧深處……他的血肉,他的後裔,同樣在那迷霧中誕生。
”
那聲音說得越多,羅彬瀚就越強烈地意識到它不是加菲,不是阿薩巴姆,甚至也不是他認識的任何一個人。
那聲音,介于嗚咽的風與昆蟲的嗡鳴之間,無法分辨音色的男女老幼。
可羅彬瀚卻能理解它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詞。
他覺得那東西就緊貼着自己,包圍着自己,可他一點也不覺得恐慌。
隔着睡夢的面紗,那無名之物仿佛正試圖向他發出某種懇求。
他的心已為那沉重的悲哀所觸動,想知道這一切究竟從何而起。
迷霧之國。
那聲音重複着說。
獄火正在靠近。
去找創世之光。
風聲飒飒而響。
羅彬瀚感到身體正在下墜。
他依然知道自己正側躺在蓮葉船上,随着急流穿越焦土岸,而同時他的意識卻随那聲音遠去,乘着風與迷霧,鑽進灰暗而靜谧的寒冬之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