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複追問羅彬瀚其中的細節。
到底是在天上、外星,或者某個虛幻之地?是充滿雲朵和光亮?還是一片豐饒肥沃的樂土?果林還是蘆葦原?鹽池還是糖果河?
羅彬瀚可沒法答得這麼詳細。
在認識荊璜以前,他還遠遠沒到琢磨自己靈魂歸宿的年紀。
再說既然周雨是個忠誠的唯物主義者,他倆多半用不着考慮往天上跑——他的意思是精神上的——永遠停留在一個高于塵世的地方。
“我一直覺得這種構想是有趣的。
”加菲說,“死亡,并非一視同仁,而是根據你們口中的罪行來決定去處。
當然那得有一套标準來确定什麼是罪行,以及什麼樣的死後是好的……那通常意味着一個偉大者的存在。
”
它的用詞叫羅彬瀚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在那影霧世界裡的最後所見。
不知死生的腐敗巨人。
它那險惡的神情與怪異的目光。
羅彬瀚隻看過一眼,卻覺得自己将終生擺脫不了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那到底是什麼?”他問加菲,“那個在霧裡站着的東西?”
“一些永恒的事物。
”加菲像歎息般答道,“不是行為決定去處,而是去處決定作為。
我想它們永遠不會出現在我們剛才所讨論的地方。
它們同一而不能轉化,向着它們所不願成為的東西……永生之死,我曾聽人這樣描述。
”
羅彬瀚對這個回答不盡滿意。
他隻想知道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種族,或者說血統,一個能夠用來稱呼的名字。
“金恩加。
”阿薩巴姆說。
她的插話太突然,羅彬瀚差點以為那隻是句無意義的呓語。
但緊接着他想到阿薩巴姆是個多麼缺乏潤滑油的關節可動式石雕像,她每說一個字沒準都要磨損靈魂。
“啥玩意兒?”他扭過頭問。
“金恩加泰坦。
”阿薩巴姆重複道,“你們這麼稱呼它們。
”
羅彬瀚一下想起了這個詞。
他錯愕地看着阿薩巴姆的側臉,注意到她的臉頰已比先前豐盈許多。
她明顯正在好轉,但照舊毫無血色,皮膚也像睡蓮花瓣般冰冷。
“我聽說它們是人眼看不見的。
”他轉開眼睛說。
“你在捷徑裡。
”
“你們就沒想認真解釋,是吧?”羅彬瀚有點惱火地說。
但他很快就顧不上抨擊阿薩巴姆了。
河霧稀薄如紗,那從空中垂落的帷幕就在百米之外。
羅彬瀚憑着肚子裡的火氣走過去,勇敢地伸出左手,用阿薩巴姆變出來的指頭碰了碰那奇怪的幕布。
他感到那面料輕而粗糙,猶如一張巨大的蟬翼。
可它一點也不透明,而是閃爍着露水般晶瑩的碎光。
羅彬瀚無法透過它看到對面的景象,他也不确定自己真的想看見。
帷幕在他指尖鼓蕩,像被微風所吹動。
它沒有給羅彬瀚帶來一點傷害,卻叫他莫名感到害怕。
他情願回到那黑暗的岩洞裡,也不願在這冷霧迷茫的蓮河上逗留。
他這樣想,心中積累的火氣便一下熄滅了,不由自主地縮回手指。
可那終究毫無意義,因為他的命運不由自己主宰。
水流到哪兒,他就将去到哪兒。
他不打算等着阿薩巴姆來指揮自己,而要主動地踏入這露光閃爍的帷幕後。
這時他聽見帷幕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一個歎息似的、沙啞的女人聲音。
“維羅奧。
”那聲音低聲呢喃道,近得就像在羅彬瀚臉前。
羅彬瀚猛然掀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