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紅衣的無頭屍體在羅彬瀚眼前搖晃。
它随意地甩動四肢,像個不倒翁那樣前後擺蕩。
從那頸部的斷面裡長出了一張嘴,沖羅彬瀚不停地說話。
“這驚喜怎麼樣?”無頭屍體說,“這是場超有意思的派對!不過說真的你是怎麼考慮的?這就是你心裡最期盼的救星?一個軟綿綿的肉囊袋子小鬼!來嘛朋友!你腦袋裡就沒點更有意思的人物了?”
它開始對着牆壁猛撞,在牆上留下污濁的血肉碎末。
羅彬瀚越是不想去看那一幕,那場面在黑暗中就越是清晰。
“噢噢,真帶勁。
”屍體打着晃說,“我喜歡這個感覺。
”
“你到底想幹什麼?”羅彬瀚問,“想讓我們去某個地方?”
“那當然是我最大的希望啦。
不過老實說,我瞧這事兒不成。
咱們隔得太遠了,所以還是就這麼玩吧。
朋友,從現在到未來永遠!咱們的派對都得一直開下去!”
羅彬瀚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永遠”這個詞。
他剛開始思考,對方立刻用古怪的強調吹起了口哨。
“對,凡人,就是你想的那樣。
”它說,“我可不在乎你從哪兒來。
不過既然你來了這兒,咱們肯定得玩個盡興,是吧?這兒可不經常遇到你這樣的訪客,所以我每次都招待到最後。
你要看看上一位的樣子嗎?來,瞧瞧這小可愛。
”
無頭屍體砰地消失了。
緊接着一個羅彬瀚從未見過的生物出現在房間正中央。
它的體表色調有點像曼龍魚,而形狀卻更像帶着一圈肉鳍的海象,那本使它十分美麗,然而此刻它卻倒在房間中央,斷續發出一種比海豚音更加高亢的嚎叫。
那多變的音調像是一種語言,盡管羅彬瀚不能聽懂其中的任何一個詞,他卻能理解那聲音中的恐懼與絕望。
它在長達數分鐘的尖銳喊叫中變得精疲力竭,然後趴到在地上,用自己的頭部猛烈撞擊着地面。
那仿佛是在乞求某種饒恕,然而卻無人應答,一直到它那圓潤的頭顱砸成了一灘肉泥。
羅彬瀚以為它必死無疑,卻發現那藍色血泊中的屍體仍在起伏。
它那抽搐的節奏如同啜泣,可它甚至失去了完整的發聲器官。
一隻手從椅背後搭上羅彬瀚的肩膀。
“你瞧瞧這小可憐。
”他自己的聲音在後面說,“它肯定是從挺遠的地方來的,帶着它的一群小夥伴。
我聽說它們想做什麼考察,不過管它呢!它們可是跑錯地方啦!我看着它們在自己的小鐵盒裡開宴會,所以我也參加了進去,給它們多添了點樂子。
”
羅彬瀚側着眼睛,瞄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他看到那隻手上沾着草屑,還有和自己外套相同的袖口。
“你做了什麼?”他盡量冷靜地問道。
“什麼也沒做!。
”他身後的人回答道,“嗨,嗨,别把我想得太壞,夥計。
我不過想和它們多玩幾次。
所以我封閉了它們的宴會廳,還讓它們的食物不停地長出來。
你可以在我出席的宴會上幹任何事!像是一口氣吃掉所有的甜點,用音樂把你自己的耳朵炸聾,脫光以後和在場的所有人來一次!等你玩厭了這些入門遊戲,咱們就可以搞點更有趣的節目啦!你能撕掉你朋友的腦袋,或者用指甲剝了自己的皮,而隻要時間一到,這一切都會重頭再來!一場永無止境的派對!有誰會不想參加呢?”
那趴倒在艦橋室中央的生物終于停止了抽搐,溶解在潮水般的黑暗中。
此時羅彬瀚已察覺到自己所陷入的是怎樣一種困境。
他不再說話,也試圖控制自己不産生任何思想,以免被那身後的魔鬼所利用。
他感到耳朵旁有人在吹氣,一股陰冷而腐朽的氣息。
那東西用着和他相同的嗓音,然而語調裡卻永遠透出一股神經質的高亢。
“你們小得出奇,凡人。
”他貼着羅彬瀚的耳朵說,“我用不着做任何額外的事,看起來‘永恒’本身就足以把你們毀滅。
真遺憾這兒隻有你獨自出席,沒人知道你在這兒,也沒人會再來加入,不過反正我也知道許多雙人遊戲!你想拒絕嗎?你可以拒絕,不過反正你總會答應的。
咱們的剩餘時間是‘永遠’!”
它那不知疲倦的狂笑持續萦繞在羅彬瀚腦中,令羅彬瀚什麼也沒法思考。
他隻感到自己被濃重而粘稠的黑暗包圍着,或許隻有幾秒,或許十幾天。
無數怪誕的、似乎毫無意義的圖象在他腦海中飛掠,而一切關于過去的記憶已變得遙遠無比。
在那永無休止的、如同神經幻覺般揮之不去的笑聲中,他隻能短暫地想起自己。
在那些電光石火的時刻裡他意識到自己或許應該采取一些行動,然而從内心深處他也明白這些終屬徒勞,于是他隻是偶然地發生一些手腳抽搐,像是去皮層狀态者偶爾的神經反應。
他感到自己已經死去了。
外部的一切不再與他有任何聯系,就連噩夢也因意義的喪失而瓦解,隻剩下永恒的黑暗與虛無。
那沒有悲哀、恐懼或憤怒,隻是一片毫無變化的甯靜,那讓他毫無抵抗之心,隻想更深地浸入其中。
永恒。
萬象的固定。
不增也不減。
那就是将取走的東西重新歸還。
不知過了多久,他意識到手裡還拿着一把槍。
那槍身因為漫長的歲月而覆蓋着一層層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