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今次大舉,我能來參試,已是十分意外了。
家兄再是對我包容,若非得了公子虞支持,他也繞不過族中長老去。
”
荊石應了一聲,片刻方道:“我心中有些疑問,但望不會冒犯莊卿。
”
張端道:“子蘊是想知我何故能出試?”
荊石既被她猜中,亦不避諱,直言道:“我于桢、榃、玥等國遊曆時,所見的官吏皆系男子,不曾聽說女子出仕。
或許中土另有法度,許女子參試應考?”
張端微微一笑道:“我早知子蘊有此一問。
其實尋常官吏,縱無律令法條,亦不見得讓女子出仕。
但今次大舉不同,乃為治理仙地選才。
隻求賢能,不拘男女,又逢我曾遇仙人指點,公子虞方能薦我。
今次若能出舉,當有兩個去處,其一是往中土,其二是往西域。
今次我能來試,是因有天鹭川治禍之功,又得家兄活動,使我進中土,也可為族中多留一條後路。
”
荊石聽她此言,亦無多想,隻點頭道:“原來如此。
”
張段看得他片刻,忽而又道:“族中雖盼我去中土進仕,以為後人開路,實我自己另有所想。
若能得舉,當取西域而棄中土。
此事我未告與旁人,隻姑且與子蘊說之。
”
荊石不想她有此語,不由頓了片刻道:“聽聞西土久離青都治下,民禮俗皆與東南不同,世家豪強皆蓄私奴、養私兵,權勢可壓王侯府吏。
名上雖奉天子号令,暗裡如何未知。
莊卿過若去彼處,恐有閃失。
”
張端道:“我如何不知此事。
但今若不行險立功,便是聽任族中安排。
我平隐居川下,以男子份行走,已引族内怨言,若然不能出仕,到底做不得自己的主。
所幸我幼年得仙人指點,稍通玄理,門下又有幾名善武的門客。
若得西行,可為強助。
”
她字句頓出,語态決絕。
荊石聽罷,知她心意已定,亦不再多言勸說,隻點頭道:“莊卿自有主意,但望珍重小心。
”
張端低應一聲,負手往道外行去。
隔得片刻又道:“昔我讀史書,曾知西南之地禮度寬松,縱使貴門女子,亦可抛面于外,乃至自擇中意之人。
南境更曾有女君之國,不知是真是假?”
荊石道:“是真。
樂華國因逢宮變,曾立女君。
及至南海以外,亦有仙島孤國,島中多以女子為尊,行走婚制。
島民自小從母而居,聚為一族,不設姓氏。
若有男女合意,僅為夜宿歡好,平仍歸本族,不從嫁娶。
”
張端本自懷愁靜思,忽聽荊石應答,擡首詫然道:“子蘊當真博學,竟知這等南疆之事。
若然後能得機緣,但願往南疆一行,以增見聞。
”
荊石應聲道:“南地風土險惡,也未處處是好。
隻因民生多艱,才得疏松禮度。
莊卿如成事,還是西土易辦些。
”
兩人談及此處,一時無言,便沿野中信步,但見草木蕭蕭,青蒼積郁,使人望而生愁。
張端走在草間,信手摘得一花,忽道:“子蘊可有他事問我?”
荊石搖首道:“無事。
莊卿善能舉衆服人,又有經緯之才,自當為天下用。
西域中土,我以為皆可去得。
”
他本意稱贊,張端臉上卻不見喜,隻望了遠山道:“生為女子,須得經緯之才,方才能出得家來,又有何可得意。
我眼下同子蘊說知此事,亦是表明志向。
今次大舉,我必奪前列,以保西進不失。
我知子蘊無心進仕,但今次若不能取職,後恐怕參商永訣,再難相見。
我生平友人寥寥,若自此相别,殊為遺憾。
”
她抛出此話,不待荊石應答,又匆匆道:“天已将晚,你我久不歸營,易惹旁人猜忌。
我午間飲酒稍多,一時失言,子蘊勿放在心上。
”說罷揮一揮手,匆匆作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