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嘛~~
哎呦……
暗下叫苦不疊,劉榮卻也不敢耽擱,一路狂奔帶小跑,總算是在籍田禮結束前趕回了社稷壇下。
同一時間,在場功侯百官紛紛側目,向劉榮投去同情的目光。
——衣服該怎麼穿?
理論上來講,确實是什麼身份穿什麼衣服。
天子穿皇帝冠玄,太子穿深藍冠袍,皇子穿諸侯王袍等等;
但想想就知道:劉邦開國的漢家,有這麼一位老祖宗開先例,後世之君又能有多守規矩?
掰着指頭算:孝惠皇帝上朝倒是穿冠玄,但除了朝會,便大都是穿着裡衣——也就是這個時代的睡衣、家居服,在宮裡醉生夢死。
先帝更誇張!
但凡沒人盯着,便動不動做出一副老農打扮,吓得奉常卿一天跑三趟未央宮,生怕這位穿着一身粗麻,就跑到宮外幫老農種地去了!
作為先帝手把手教出來的繼任者,當今天子啟也是不逞多讓。
雖然不至于cos老農,但也是突出一個随心所欲。
有朝臣請見,天子啟覺得麻煩,便穿着常服就見了;
沒有外人在,隻有宮人和妻女的場合,嫌熱脫掉外衣也屬正常。
對于劉榮今日的遭遇,沒人覺得劉榮真的做錯了什麼,卻也沒太多同情。
“卻不知陛下,為何要如此駁了太子?”
至于天子啟究竟為何這麼做?
丢下這句話,天子啟便拉着劉榮,大步走到社稷壇前,而後便深吸一口氣,一級級朝着壇頂的祭台走去。
理論上該怎麼做,潛台詞也往往是:實際上,還是有可以操作的空間的……
走到田埂外側,由宮人擦去腳上泥土,再穿上布履;
“還沒告廟祭祖,卻反先祭天?”
遠的孝惠皇帝就不說了——便說天子啟,挨先帝的罵挨的還少了?
要知道先帝在位二十三年,當今天子啟,便做了足足二十二年的太子儲君!
劉榮好歹也做了太子儲君,就算再怎麼天資上佳,也總歸是要體驗一下儲君不可或缺的人生經曆……
“難為太子咯~”
“都還沒告廟祭祖,離宮别居呢,陛下這就開始……”
至于開國年間,太祖高皇帝令叔孫通為漢家制定的《漢禮》中,關于天子什麼季節穿什麼顔色的相關規定?
二十二年,愣是連一句純粹的誇贊、認可,都沒能從先帝嘴裡聽到!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太子儲君的服飾,自然也是極為寬松。
祭壇頂部的祭台上,窦太後聽聞耳邊宮人附耳提醒,面上神色不由得再一冷;
而在祭壇下,重新回到廣場的公卿百官,卻是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
甚至在非正式場合,你若是也想cos個奇奇怪怪的東西,隻要别搞到衣不遮體的程度,大家也隻會說你‘甚肖父祖’,而不是說你有違禮制。
動不動就身着甲胄,甚至是走在上朝的路上心血來潮,讓身邊的禁卒把甲具脫給自己,好讓自己穿着去上朝,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的事!
也就是彌留之際,得了先帝毀譽參半的一句:狠辣果決,頗具人主之姿。
哪有太子不挨罵的?
“這才像話麼;”
——在申屠嘉看來,即便是再怎麼抽象的帝王,都不會讓一個羽翼不豐的儲君,去和天子都未必鬥得過的太後掰腕子,為的,卻隻是驗證這個儲君的能力。
“祭告社稷,太子當随于朕左右。
”
“穿的跟個皇子似的,成何體統?”
“莫非,陛下是想看看太子,能不能鬥得過太……”
——别看當今天子啟沒有顯露過‘禦駕親征’的意圖,但在宮裡頭,那可是酷愛cos将軍!
“雖是祭了太廟,但終歸沒有祭高廟,更不曾舉大典,而納百官之拜啊……”
“——怕是不合規矩吧?”
“嗯。
”
先帝也有話說:朕在位二十三年,天子冠玄滿共就那麼三兩件,其中一件還是黃龍改元後,讓織室拿碎布片拼了件黃的……
總會看得懂的……
還有更誇張的。
似是息了怒,又好似仍帶些怒意的一聲低呵,天子啟也總算是将目光,從已經換裝好的劉榮身上收回。
要是想裝x、想端架子,一年四季,甚至日夜不脫的穿太子衣袍,那也沒人說你;
覺得有點高調了,想和其他兄弟們一樣,按‘皇子’的身份穿諸侯服飾,也沒人就真不拿你當儲君。
多年為官的經驗,在這一刻告訴申屠嘉:别急;
看不懂就再等等看。
“皇長子倒是懂規矩,知道還沒祭天舉典,不宜擅着儲君之服;”
說到底,還是那句話:宗周已亡,禮樂崩壞。
···
“太子着諸侯之服,當是不想再觸怒太後:”
劉邦表示:爺們兒就是喜歡紅色,你咬我?
當這個想法出現在腦海中的第一時間,太子太師申屠嘉便猛搖了搖頭,旋即便恢複到方才,那垂垂老矣,好似随時都要睡過去的慵懶之态。
旋即便不顧百官公卿目光流轉,一把拉過劉榮的手腕。
——更多的,還是看好戲的閑情逸緻。
“皇帝怎又鬧這麼一出,平白讓皇長子在百官公卿面前丢了體面不說,還給了我這老婆子這麼大個下馬威?”
“——是怕老婆子我食言而肥,會将頒出去的冊立诏書再重新收回?”
“還是怕我這老婆子瞎了眼,便認不出我漢家的皇長子了?”
祭台上,窦太後與天子啟并排端坐于台中央,看着前方的禮官朗誦着祭辭,嘴上不忘清冷的挖苦天子啟一句。
聽聞此言,天子啟不置可否,隻稍有些煩悶的深吸一口氣,再和胸中郁氣一同吐出。
倒是坐在天子啟斜後方的劉榮,飛速用眼角撇了眼祖母的背影,旋即便壓低聲線,就勢朝天子啟的背影俯身一拜。
“兒臣年弱無知,失了禮數,罪不容恕。
”
“父皇不與兒臣計較,寬仁慈愛;”
“兒臣,謹拜謝……”
雖是沒直接和祖母搭話,卻也算是隐晦的表明了立場:老爹做得對!
至于皇祖母,好歹奉常的禮官正在祭天,皇祖母還是少說兩句,專心、虔誠的為天下人,向社稷祈福吧……
“倒不愧是皇帝的兒子。
”
“就連這話裡話外的陰損,都是打自娘胎裡,便帶在血脈裡頭的……”
如是一聲暗諷,窦太後也終是沒再多說,恢複到平日裡那凄苦慘然的模樣,靜靜‘觀摩’其禮官正在進行的祭祀。
既然是祭祀,那邊必定是枯燥、乏味,又極為費時。
久到窦太後都挪了好幾次身子,天子啟也額角冒出虛汗——就連劉榮都有些坐不住了,祭禮官才終于結束‘祈福’祭祀環節。
到這裡,籍田禮便算是結束。
按照慣例,天子啟便可以起身,扶着母親窦太後走下社稷壇,而後在百官公卿的夾道恭送下,乘車回到長安城。
隻不過今日,情況卻稍有些特殊。
——今日籍田禮後,還有另外一件事,同樣需要走一道‘祭天’的程序。
“昔者,湯以七十裡,文王以百裡。
”
祭台之上,天子啟緩緩從座位上起身,上前幾步,再次來到祭台南側邊沿。
再度居高臨下俯瞰百官公卿,卻并不再是朗聲高呼,而是以正常的音量開口道:“商湯以七十裡的土地,終得立殷商;周文王以百裡的封土,而立周國祚。
”
“——朕聽說:這是因為商湯、周文王的聖明,才可以用那麼小的土地,便最終建立那般宏大的功績。
”
“朕,很認同這樣的說法。
”
·
“但商湯的聖明,如果可以讓後世子孫得保宗廟,又怎會有商纣失了殷商宗廟?”
“若周文王的遺澤,可以庇佑後世子孫延存國祚,又何來秦之虎狼篡逆,覆了宗周社稷?”
依照慣例,為自己接下來的話擺出一些事實依據,算是作為開場白,也算是援引往事,為自己接下來的話做鋪墊。
待這番話傳入在場每一個人耳中,天子啟才将話題引入正軌。
“在朕看來,湯、文的賢明,并不能讓商、周的國祚長久延存。
”
“真正讓他們的社稷長久存續——尤其是讓宗周享國八百年的,恰恰是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