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他周亞夫,是要造反不成?!!”
長樂宮,長信殿。
本就冷清——或者說是簡樸的殿室内,那僅有的兩排宮燈,此刻已是被窦太後手中鸠杖掃倒一排;
而在窦太後身側,故中大夫袁盎則趕忙起身上前,溫言安撫起怒火沖天的窦太後。
——然并卵。
袁盎的安撫,史無前例的沒能讓窦太後消氣不說,反而還讓這位老太後,愈發躁怒了起來。
“平定了叛亂,就可以這樣胡作非為了嗎!”
“——我兒梁王,也同樣是平亂功臣!”
“程不識呢?!”
“雖德行有缺,但也尚還算不上‘亂臣賊子’……”
好在這一次,窦太後并沒有像方才那般,一反常态的被袁盎點炸。
“——難道不是優先忠于太尉、忠于周亞夫那個妄臣?”
“都尉程不識,正于殿外侯召……”
有問題嗎?
而如今天下,凡是周姓之人,便大都是、或自诩為‘周公之後裔,姬姓周氏支脈’。
“召。
”
“當真是滿門亂臣賊子!!!”
說句不大好聽的話:周亞夫領兵在外,又有‘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前科,在這種時候上奏請立太子,确實有點擁兵自重,脅迫太後、天子的嫌疑。
既然周亞夫‘擁兵自重’,那窦太後除非鐵了心,要長安朝堂在吳楚七國之亂後,再平定一場‘太尉周亞夫之禍’;
否則,便自然隻能聽之任之,按照周亞夫的請求,冊立太子儲君。
“程都尉作為先帝的臣子,卻非但不阻止周亞夫,反而還甘願為周亞夫馳騁?”
“——已故绛武侯周勃,無論其生前做了什麼,其功、過,都已經由先太宗孝文皇帝賞其功、懲其過。
”
“早知道他姓周的,祖祖輩輩就沒一個好東西!”
···
“至于臣究竟優先忠于誰——在臣看來,忠心,是沒有‘優先忠于誰’這個說法的。
”
“——擁兵自重,奏請太後與立儲君,确實不符合人臣之道。
”
“臣不善言辭,也不大機靈,所以很看重規矩。
”
這樣的身份,遞上那樣一封言辭恰當的奏疏,請立太子儲君,任誰都是挑不出錯來的。
“他周亞夫,難道還不能被稱作是‘亂臣賊子’嗎!!!”
作為華夏文明現階段唯一公認的‘聖人’,周公姬旦在學術界、思想界的地位,都是無可撼動的。
——具體的人臉五官,窦太後已經看不清了。
不多時,程不識那一眼便能看出不苟言笑的面容,便出現在了袁盎的視線當中。
說着,窦太後便拄着鸠杖,顫巍巍回過身,摸索着将手探向禦榻前的高案之上。
“太尉要做什麼,臣不清楚。
”
想要借題發揮,又實在找不到由頭,索性順着程不識的話,頗有些不講理的丢下一句:“好啊?”
盡可能壓下情緒,以盡量平和的語氣發出這兩問,窦太後陰沉的面容,隻陡然再顯一分惱怒。
從這一點也能看得出來:這封奏疏,周亞夫是花了大心思的。
“這,難道還算不上擁兵自重?!”
“都尉臣程不識,頓首百拜,參見太後。
”
毫不誇張的說:周亞夫,那就是先帝半個托孤之臣!
又是一番滴水不漏的應對,窦太後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胸中郁氣卻是愈發急切的想要發出。
說到最後,窦太後依然是有了些無理取鬧,甚至是不管合不合理,都非要拿程不識撒撒氣的架勢。
但這件事——周亞夫請立太子這件事,并沒有什麼能讓窦太後看不清、看不透的地方。
“還說什麼大軍将士殷殷期盼,隻求儲君得立、國朝有後;”
“程都尉便留在長安,替我這個瞎了眼的老寡婦,做長樂宮的衛尉吧?”
“程都尉,難道就是這樣報答太宗皇帝的恩德,就是這樣對待太宗孝文皇帝的正妻、當今皇帝的生身親母的嗎?”
——不再猙獰,不再歇斯底裡;
似是将怒火按捺下去些許,才抿緊嘴唇,稍側過身,大緻望向袁盎脖子以上的位置。
“唉……”
“皇太弟啊……”
“看看他周太尉,是怎麼跟我這個太後說話的?!”
“陛下讓我代太尉表奏,臣遵了陛下的诏令。
”
聽聞此言,窦太後又是深吸一口氣,邁動着腳步,重新走到了禦榻前。
待端坐下身,那張寫滿怒火的面容之上,卻已是陰雲密布。
“太後實在不該在绛武侯周勃身上,再做出這樣負面的評價……”
“——做父親的把持朝政,私藏甲胄,當兒子的也是有樣學樣!”
“但除了是先帝提拔的臣子,臣,也同樣是軍中的将官。
”
“臣忠于先帝,所以也忠于宗廟、社稷;”
如願拿起那張通篇透着‘大逆不道’四個字的奏疏,窦太後隻愈發感到憤怒,陡然回過身,将那絹布朝袁盎一甩!
“看看!”
但袁盎心裡很清楚:讓窦太後如此大發雷霆的,絕對不是周亞夫那封奏疏中,疑似不恭太後的措辭。
“對于将官而言,軍令大如山。
”
“這無疑是美谥。
”
如此無懈可擊的内容,再加上先帝彌留之際,給當今天子啟留的那句‘事有輕重緩急,可用周亞夫為将’,那就更沒問題了。
“聽說卿,也同那骁騎都尉李廣一樣,是先太宗皇帝任命為中郎,而後外放軍中,擔任将官的。
”
“既沒有違反太尉軍令,也沒有違反陛下诏令,太後卻指責臣:有負于先帝恩德。
”
但聽到這最後一句‘算不上亂臣賊子’,那才剛舒緩下來的面容,隻陡然再度湧上一抹陰冷!
“作為臣子,尤其還是手握重兵、節制天下兵馬的太尉,本該謹言慎行,時刻注意自己的舉動,以免受天子猜忌!”
“在今日朝議之前,這封奏疏上的内容,臣,一無所知。
”
“既然程都尉效忠的是宗廟、社稷,是太後和皇帝,那就不要再回昌邑了。
”
對此,袁盎縱是再怎麼‘自由出入長樂,深得窦太後信重’,也已然束手無策……
見此,戰戰兢兢于一旁的老宮人也是趕忙上前,抓起一張絹布,就放到了窦太後手中。
短短三兩句話,便是‘知恩不報’‘不恭先帝’‘不敬當今’‘不尊孝道’這好幾個大帽扣下來,饒是程不識生得一副厚重的身闆,也是被這幾頂帽子壓得脊背一彎。
“——先帝對臣有恩,所以臣忠于宗廟、社稷,忠于太後、陛下,以報效先帝的恩德。
”
——對于東宮長樂而言,尤其是對窦太後而言,袁盎,确實是個很特殊的存在。
那封奏疏中,周亞夫都說了什麼?
——淋淋灑灑千百字,總結起來不過以下寥寥幾句。
“太後,至今都還想着與立梁王,以為儲君太弟……”
“——這字字句句,就差沒說我這個瞎老婆子,是秦王政的母親:趙太後那樣的毒婦了!”
不說早有此意,也至少是找了不少能人,查漏補缺、潤色修改個把月,才最終得出的定稿。
“程都尉此來長安,是在幫周亞夫,脅迫太宗孝文皇帝的妻子啊……”
越說越氣之下,窦太後更是身形一陣輕顫,面頰也是一陣陣抽動起來,顯然是被周亞夫這封請立儲君太子的奏疏氣的不輕。
“好歹是平定了叛亂,也算是功過相抵了,如今又鬧這一出?!”
是先帝耳提面命,再三強調‘國家如果遇到危險,可以讓周亞夫領兵’的柱石之臣!
非要說有哪裡不太合适,或者說是不太恰當,那也就是周亞夫遞上這封奏疏的時機。
卻更讓人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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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可以亂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