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想法在他的腦子裡還沒等成熟呢,就破滅了,因為這倆姑娘是李學武帶來的。
李學武看了看瞪眼珠子的周常利,挑了挑眉毛,道:“瞅啥呀?幫忙搬東西啊?”
“哦,哦哦”
周常利眨了眨眼睛,放下了手裡的火藥槍,将門打開了,小跑着下了台階,接了副駕駛上的藤箱和後面的藤箱。
因為都是衣服啥的,倒是不沉,拎着就要往回走。
可剛走兩步,卻是想着這兩人住哪兒啊。
這大院兒這麼黑,這麼大,要是兩位姑娘跟他擠在門房,他得先想想……
“李……李處長,她們……”
“住你師叔原來那屋”
李學武沒等他問完便打碎了他的夢,随後走到車邊将兩張鋪蓋卷抱着就進了大門。
佟慧美和金姣姣抱着臉盆茫然地站在大門口,看着前面兩人的背影,又看了看身後黑漆漆的夜色,緊邁着小步跟了上去。
裡面黑,外面更黑。
就像兩隻小鳥一般,夜裡總要找個巢穴待着。
李學武抱着鋪蓋卷跟着周常利的步子進了右手邊的那處院子。
進了上房,将鋪蓋卷往那張大架子床上一扔,随後看了看屋裡的擺設。
好在丁萬秋給周常利的都是衣服鋪蓋啥的,其他的東西都在。
“以後你們就跟這兒生活”
李學武對着進門的兩人說了一句,随後指着周常利說道:“這是小周,住在門房,以後吃飯找他,用什麼也找他”。
周常利剛把藤箱放在桌子旁邊便聽到了這一“噩耗”。
他連自己都不知道怎麼養活呢,這再養兩個姑娘……
還吃飯!
他就隻會白水煮面條,而且面條還得是家裡做完了拿來的。
“李……李處長”
周常利嘗試着要反駁,可腦子想不過來,嘴裡就有點兒拌蒜。
李學武看了看他,說道:“這邊交給你我放心,能把街面擺得平,那這麼點兒小事也不算事,對吧?”
周常利很想說,要不您給我換個砍人的活兒吧。
可李學武是正經人,沒有砍人的工作給他,隻有這種活兒。
拍了拍周常利的肩膀,李學武邁步就要往出走。
可佟慧美她們還沒把心穩下來呢,看着李學武出了門,急忙追了出去。
“有事?”
李學武聽見身後的腳步聲,這麼一轉頭,卻是佟慧美在自己身邊站住了。
“我……我們怎麼辦?”
她的意思是,就這麼把她們扔在這兒,不管不顧的,到底是個啥意思。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在這兒不愁吃,不愁穿,喜歡唱戲就在院子裡練唱戲,喜歡逛園子這邊有的是地方給你們逛,你們不就是喜歡這種生活嗎?”
佟慧美咬着嘴唇,她知道李學武瞧不上她們這樣的。
這話也是在刺激她們,可來都來了,飯都吃嘴裡了,她們能怎麼着。
癟了癟嘴,看着李學武問道:“我們……你……你不住在這?”
“呵呵”
李學武看着這姑娘嘴角咧起來笑了,問道:“你希望我住在這?”
佟慧美不說話了,手指捏着衣角,不知道該怎麼跟李學武說。
李學武看了看這姑娘,道:“好好住着,也好好活着,以後也把眼淚收一收,不妨想一想,是不是就因為你們忒愛哭,你們師父才不要你們的”
佟慧美倏地擡起頭,看着李學武離去的身影,隻覺得這人說話怎麼淨往自己心上紮針。
她還沒等轉頭,便聽見一陣腳步聲,是剛才李學武介紹的,那個叫周常利的小跑着出來。
也沒跟她打招呼,徑直往門口那邊的聲影追去。
“李處長,那個……”
周常利追上李學武,見着李學武不停下,便也邊跟在後面邊問道:“這倆人,那個,應該,我是?”
“什麼?”
李學武突然在大門口站住了腳步,轉過頭看着他。
“不是”
周常利怕李學武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趕緊補充道:“她們在這住,我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李學武看了看周常利,問道:“你們這一行收了保護費都是這麼撂挑子的嘛?”
“不是”
周常利趕緊掏兜兒,從裡面掏出來幾張票子,就要還給李學武。
可一想晚上那幾次的收費,再加上他晚上那頓羊肉鍋子,這手裡的錢……
李學武看着這小子倏地又把錢收了回去,尴尬地看着自己。
“好好照顧着,錢不夠了來找我拿,你知道我在哪”
李學武對着說不出話來的周常利叮囑了一句,随後便出門去了。
周常利聽着門外汽車遠去的聲音,看了看手裡的那幾十塊錢,擡起手就給了自己一巴掌。
叫你嘴饞!
剛才兜裡要是有錢,直接還給他不就是能從這裡走了。
他真恨自己,距離逃出牢籠隻有一步之遙,就因為一頓羊肉鍋子,特麼的。
說好的這輩子都不會受制于人的,說好的這輩子都不會低聲下氣的,說好的這輩子都不會看别人臉色賺錢的。
打零工是不可能打零工的,這輩子都别想他打零工,他想當一輩子的頑主,不愁吃,不愁喝,樂逍遙。
可這個夢碎于五十塊錢,和一頓羊肉鍋子。
轉頭看了看亮了燈的那處院子,他隻想說自己現在不成了早先的奴才了嘛,還是看門的奴才,伺候姨太太的奴才。
周常利咬了咬牙,士可殺,不可辱!
讓他當門房?
沒門!
讓他伺候姨太太?
沒門!
街頭霸王永不為奴!
“那個,周大哥~”
正當他給自己的内心篆刻這一輩子的志氣的時候,突然聽見身邊傳來一聲糯糯的聲音。
周……周大哥?
這聲音也太好聽了。
周常利這麼一看,卻是不知什麼時候,剛才在那邊院子裡見着的一個姑娘已經到了自己身邊。
“請問哪裡是廚房啊?我們想燒點兒熱水”
“啊啊!”
周常利趕忙将手裡的錢揣進兜裡,慌亂地指了指自己燒水做飯的火房。
見那姑娘我見猶憐的模樣,趕緊說道:“燒水是吧,你們甭管了,在屋裡等着吧,我燒好了給你們送過去”。
“不好吧,您也是累了一天了,我們自己來吧”
佟慧美沒好意思麻煩這個門房,她現在也不明白自己在李學武心中的地位。
當時說的意思好像是給他……可現在看,好像不是那麼回事兒。
如果自己兩人真的值得,那他為什麼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
現在心裡亂了,以後多要指着這門房生活,所以她們想的是,自己能做的都自己做,省的自找苦吃。
“不累不累”
周常利看着燈光下,面色秀美的姑娘,隻覺得現在幹啥都行。
“我一天天的在這兒待着也沒事,供吃供住的都要閑出……”
他剛想說那個字,卻是想到這是姑娘,哪裡能這麼說,趕緊收了話,指了指火房道:“我給你燒水去”。
說着話已經跑去了火房,連看後面那姑娘都不敢看了。
佟慧美看了看周常利的背影,又去大門口将大門上了門栓,這才跟着去了那邊的火房,想着熟悉環境。
周常利已經把火點着了,也把鍋裡填了水了,正忙活着,見着佟慧美進來,便說道:“馬上就好,一會給你們送去”。
佟慧美掃了火房一眼,這邊的房子極大,許是以前做多少人夥食的地方。
這裡的鍋也大,竈台也大,牆角碼放着一排排的木頭。
佟慧美贊道:“您真厲害,這柴火準備的也好,火燒的也好”。
周常利看了看牆邊的柴火,這可不是他準備的,是他師叔懶,一次買一大堆,沿着牆根碼放老多。
反正地方大,想用了就随手拿。
這都是懶人幹的事兒。
再有這燒水也是厲害的了?
周常利低頭看了看着着火的竈坑門子,和扣着鍋蓋的一鍋水。
他想的是,自己以前是不是太低估自己的能耐了。
“我們就不成,引柴火都要好久,廢了半天勁,弄了一身灰”
佟慧美嘴裡贊着,也道着自己的笨拙。
周常利在這一聲聲的誇贊中迷失了自己,特麼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麼厲害。
等水燒開了,不用佟慧美幫忙,自己拿了暖瓶先給灌好了,這才遞給了佟慧美。
在剛才的談話中知道了兩人的名字,又知道兩人這是要梳洗和收拾屋子,便搬了師叔家裡祖傳的浴桶去了那邊的院子。
随後便是渾身力氣的用鐵皮桶一趟一趟地給兩人打着熱水和涼水。
等都收拾好了,又在兩人連聲道謝下回了門房。
嘿,這日子,包吃包住不說,還有倆姑娘陪着,上哪兒說理去。
他這邊走了,佟慧美卻是用洗臉盆舀了水,讓金姣姣先洗,自己則是拿了抹布擦起了屋子。
金姣姣也不是洗澡,而是洗了臉和腳,簡單擦了身子,便又去接手收拾屋子的活兒。
等佟慧美洗好了,金姣姣已經把床鋪好了,也把自己兩人的箱子收拾進了屋裡的金絲楠木大衣櫃裡了。
這房間忒大,是一個院子的正房,正兒八經的五間瓦房。
她們倆住在最裡面,到放着浴桶的堂屋還隔着一間起居室呢。
廢了這麼半天勁也隻收拾了一半房間出來,另一半說啥都沒力氣幹了。
等躺在了床上,金姣姣捶了捶自己的胳膊,對着躺在旁邊的佟慧美說道:“我就說他是個有錢的,這處大宅也是他的”。
“你就想着錢了”
佟慧美望着窗外的月色,抻了抻自己的被子道:“就沒想過跟了他要做什麼?”
“反正就那回事兒呗”
金姣姣無所謂地說道:“我不像你,還有個人恨,在師父師娘走的時候我就已經沒了心氣兒了”。
佟慧美歎了一口氣,說她恨,可也是空餘恨,人都走了,恨不恨的又有什麼意思。
聽着身邊人的歎氣聲,金姣姣撇了撇嘴,道:“你還惦記他,我上次就跟你說過,為了跟師父走,他主動找了馬師叔要定親,不然你以為他也能跟着走?”
“馬紅梅惦記他多長時間了,就跟你眼巴前晃悠你還裝看不見”
這麼說着,金姣姣轉過身子看着佟慧美說道:“這人來看宅子那天晚上以前我就見着大師哥跟馬紅梅在一塊兒了,在影壁後面,兩人還親嘴兒了”。
佟慧美見金姣姣這麼說,隻覺得心裡委屈,翻了個身,面朝向了床外。
金姣姣見佟慧美的樣子,也是重新躺了回去,言說道:“你也别怨我不告訴你,當時你的樣子哪裡是能聽得進去我說的話,告訴你還不得說我亂嚼舌根子”。
她們師父師娘的徒弟很多,這人一多就容易生事,也容易勾心鬥角。
佟慧美模樣最好,唱功也是最好,雖然在師兄弟師姐妹裡排行不高,但不代表才藝不高。
金姣姣知道佟慧美意難平的是什麼,無非是埋怨師父為啥不帶着她走。
本應該來算,她的才藝好,比師哥都好,應該帶師哥和她的。
就算有馬紅梅,那也是由着馬師叔來帶的,不會占了她們師父的份兒。
這麼些天佟慧美一直糾結的無非就是這個,困惑的也是這個。
金姣姣一直沒說,就是怕佟慧美聽了這個消息崩潰,兩人本就是相依為命,一個要是沒了指望,那兩人就更難活。
現在說出來,無非是有了活下去的指望,有人養着了,不怕餓死了,就不想着小姐姐再去糾結。
“唉!其實我不說你也能想到”
金姣姣躺在床上,嘴裡說道:“師父不帶你,多是馬叔叔那天來時說好了的,不然……”
“姣姣”
佟慧美突然出聲制止了金姣姣再繼續說下去,而是噎了噎嗓子,道:“睡吧,過去的事兒了”。
“嗯”
金姣姣答應了一聲,随後繼續說道:“咱們以後好好活着,一輩子都要在一起,一起唱戲,一起吃飯,一起……”
佟慧美聽着身後小姐妹的碎碎念,眼淚又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可能那人說的對,自己的眼淚就是太多了,惹了師父的厭,才不要自己的。
——
李學武打大宅出來的時候都已經過八點了,上車踩着油門就往海運倉趕。
等到了的時候見着院裡的燈還亮着,便下車按了門鈴。
他有這邊大門的鑰匙,但現在兩人的狀态不好直接打開門進去,還是按門鈴的好。
“誰呀?”
應聲出來的是周亞梅,這會兒正站在門口,披着衣服看着這邊。
“我,睡了?”
“沒有,哪兒那麼早啊”
周亞梅聽見是李學武的聲音,便走過來給開了大門。
李學武又重新上了車,将車倒着進了院子。
周亞梅站在大門口,見着李學武的吉普車後面又是堆了一堆的東西,不由的說道:“上次拿來的還沒吃完呢”。
“備着吧,我有時候也想不起來”
李學武把車直接停到了樓門口的台階邊上。
剛把車熄了火,便聽見頭頂陽台上的門響了一下,知道這是顧甯在上面。
許是李學武正站在下面,兩人誰也沒見着誰,還是周亞梅關了大門回來,笑着對二樓陽台上的顧甯說道:“是學武來了”。
李學武往後站了站,卻是見着二樓的陽台上有人。
這會兒周亞梅笑着往裡走,道:“下來了”。
“呵呵”
李學武看了周亞梅一眼,尤其是她這一身睡衣。
說是睡衣,就是民國那種對襟綢緞褂子,這女人穿起來前凸後翹的,加上肩上披着的羊毛衫,極是惹眼。
許是發現了李學武目光裡的侵略性,周亞梅也沒再說話,先一步回了屋。
李學武發現這娘們微翹的嘴角了,心裡暗道:得意什麼!
伸手将車的篷布架子放倒了,将後座上放着的米面油一一往廚房裡搬。
正搬第二趟的時候見着顧甯穿着整齊地下來了。
“怎麼這麼晚還過來?”
“有事耽誤了”
李學武應了一聲,沒跟顧甯繼續說,而是繼續搬着車裡的東西。
他在路上挑選的,都是給這邊準備的,想着顧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根本想不起來買米買面。
周亞梅在這邊是沒有糧食和副食本的,想買也沒那個能耐。
要是叫周亞梅去跟顧甯要,終究是不大合适,所以李學武就經常往這邊倒騰些米面油。
也不是啥稀罕玩意兒,沒整那些不實用的,顧甯和周亞梅都不是挑食的人,更是喜歡清淡的口味。
所以這次也沒拿牛羊肉,放不住。
隻是除了糧食啥的,李學武又給拿了幾捆布,都是邊疆的料子,花樣李學武也不會看,挑着明亮的準備了。
再有就是一些幹果,顧甯愛吃,付之棟也喜歡吃。
見着李學武忙活,顧甯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伸手,李學武也不叫她幫忙,隻能站在門口幹看着。
還是周亞梅換了衣服下來,去廚房幫着李學武找位置,存放這些東西。
等都搬完,李學武的身上也弄了些灰,周亞梅又去衛生間投了毛巾遞給李學武。
李學武自己拿着毛巾擦了擦,示意顧甯把給自己倒的水放在茶幾上就好。
顧甯也就能想到給李學武倒杯熱水,想着忙活這麼半天一定渴了。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