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淩厲的下颌線,再仔細瞧兩眼,還有一張周正好看的側臉。
從某種程度上說,霍邵澎的好看來自于一種苛刻。
苛刻到哪怕擁有一張一模一樣的臉,若沒有頂尖家世,完美的成長路徑與經歷,也無法擁有和他一樣的眼睛。
“霍生,你是混血嗎?”
她盯着那對比東亞人明顯要深些的眼眶,問出了她疑惑許久的問題。
霍邵澎抱着她,可走動間氣息絲毫不見緊湊混亂,還有閑心垂下眼回答她問題:“我外公是中葡混血。
”
“外公啊……”虞寶意又恢複嘟嘟囔囔的語氣,“那你一定遺傳了他的眼睛,是四分之一葡萄牙血統,還是六分之一,媽媽是二分之一嗎?是的話……”
好像算不清了。
霍邵澎也不知道她為什麽非得擺着手指頭算,無奈由她去。
快到停車位前時,候在車外的司機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才知真沒看錯,忙不疊給兩位開門。
上車後,霍邵澎沒有放下人,直接讓虞寶意坐到自己膝上。
“我母親是四分之一,到我這輩,是八分之一。
”他按下虞寶意的手,幹脆全包在自己掌中,“明白了嗎?還有什麽想問的?”
正專心起步的司機差點把油門踩成剎車。
他開始後悔,這種場面該讓權叔來的,自己聽多了,也不知道會不會被大Boss炒鱿魚。
虞寶意的理智還在讓路,供她那張嘴成了直白的,足以叫清醒時的她臉紅個七八百回的十萬個為什麽。
“你今晚為什麽會來?”
“順便來看下爺爺的老朋友。
”
“誰啊?”
“今晚坐我旁邊那個。
”
“我問的是……”虞寶意為了藏住自己今晚根本沒有往那頭看的事實,抓着個用詞開始不明所以的糾結,“順便?那你來的主要目的是什麽呢?為了給那位千金慶祝生日嗎?”
霍邵澎沒有立刻回答。
車子駛入筆直公路,獨屬于深夜的光點拂掠過她的眼眸,重疊的那一剎,仿佛森林中升起的成百上千的螢蟲。
“不是。
”他說。
“為什麽?”
“重要嗎?”
“重要啊。
”虞寶意檀口半張,那抹唇今晚被酒水沖淡了不少顏色,“重要的是,如果你為她而來,那為什麽還要帶我?”
他說過要帶她,做他的女伴。
“你年紀也不小了,霍生。
”遲遲等不到回答,虞寶意用一本正經的口吻發出困惑,“到你哩個年紀,點解仲唔穩老婆啊?(到你這個年紀,為什麽還不找老婆?)”
司機先生猶豫半晌,還是未經同意把前後座中間的擋闆升起,将私密的交談空間留給後面兩尊伺候不起的大佛。
她好像鉚足了勁,要一口氣将他身上的謎團揭開。
“要找我,是覺得我新鮮嗎?”虞寶意慢慢低下頭,“還要故意拆散別人一段上好的姻緣,你不怕遭報——”
“上好的?”聽了半路,終于聽到他忍不住糾正的地方,“寶意,酒可以喝多,話不能亂講。
”
這事不能由着她。
那算什麽上好的姻緣?
可虞寶意不在乎,她甚至忘記自己上一句話在講什麽,中斷之後再說時,便變成了沒頭沒尾的一句:“我明天就要遭報應了,我為什麽要潑那杯酒啊……”
霍邵澎微不可察地擰了下眉,摟在她腰間的手情不自禁發力,将她往更深的懷抱中帶。
“怎麽了?什麽報應敢跳過我,報到你身上?”
“你不懂,你不知道的……”虞寶意字句又見哽咽,“那人會鬧到我的公司,指名道姓喊我道歉,還會叫嚣着,讓他圈內的朋友不再贊助我的節目,憑什麽啊,明明是他的錯,有錢大曬啊(有錢了不起嗎)……”
她說的,未必是明天尤羨銘的處理方法。
可言之鑿鑿,連細節也講出,必定是經歷過。
霍邵澎其實不是很懂有錢這個概念。
于他而言,錢是一份份合同上乏味的數字,也是一棟棟拔地而起的高樓,他将錢具象化成一樣樣有名有姓的事物,卻不知道對她來說,是否了不起到值得令她無助落淚。
幸好,他現在能安慰她:“Babe,相信我,不會的。
”
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情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蕭正霖口中的虞大小姐,是不惜在她潑出杯不體面的酒後,仍要出面維護的人。
可虞寶意還是停不住地搖頭。
像用他的衣衫擦淚,還是否定他的話,不重要了。
她被自己的話講得沒有來的一陣悲哀。
這條路她走得說不上不順利,可每每從酒局、應酬後脫身,她都要面對并強行自洽一些無法消解的痛苦。
她比宋青可好嗎?
有,但不見得好到哪兒去,她也會利用自身優勢來更快達成目的。
可為什麽呢?
為什麽她要面對這些,她那位被揩油的同事要面對這些,甚至宋青可,為什麽非要出賣自己?
是一份完美的企劃案、充足的制作經驗和默契的團隊,光鮮的履歷等等,不夠打動人嗎?
那為什麽男的可以?
她第一次自洽到無解,也第一次因這件事而落無用的淚。
在旁人面前。
在這個明明也在罔顧,并承認罔顧她意願的男人面前。
她汪着兩眼淚擡眸,長睫浸潤水光。
“霍生,那你會和那些男人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