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碎星,落下的是銀河。
她呆怔半刻,因那句私人場合下的“寶意”。
不輕不重,不夾帶任何感情的,就這麽讓她的心跳空了一拍。
“你……你那兩個助理……”
她好不容易從嗓子裏挖出幾個字,尾音消失在浪聲疊疊中。
頭頂一道似笑非笑的男聲懸着。
“已經在對面等着了。
”
虞寶意:“……”
捉過霍邵澎的那隻手,遲來地火燒一樣燙,她無所适從,隻能悄悄揪緊牛仔褲邊縫。
二十分鐘後。
渡輪在中環四號碼頭靠岸,礙于天氣,遊客們落船匆匆。
虞寶意不想和別人擠,起身後沒有動,想等隊伍末端挪到面前。
“讓一讓讓一讓,我女兒暈船啊!”
一個中年男人橫抱着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硬是擠開一條道,遊客們紛紛讓位,一個接一個的退,猝不及防把虞寶意撞了下。
她沒聽見狗血言情劇裏低沉的“小心”。
隻是失去平衡的身體被及時攬住,得以讓她扶到欄杆,再往回看,那具高大的身體把她和擁擠的人潮徹底分開。
像豎起一堵界限分明的高牆,無聲将她護在裏側。
“謝謝。
”
她垂額咬唇,屏息,等錯亂的一切回歸正軌。
下船後,碼頭外就有不少的士排隊等候,想掙今晚最後一趟錢。
“霍生——”虞寶意回頭,妄圖趁機開溜。
誰成想,那句“我送你”不知是為了堵住她的話,還是早有準備,直接叫她怔在原地。
霍邵澎把半濕不幹的西服外套脫下,一個簡單到像吃飯的動作,不知怎的,能被他做得賞心悅目。
指尖随意拎住領口,他緩步走近,“我不是沈生,不會丢下你的。
”
如果沒有前半句……
涼風襲來,虞寶意情不自禁抱臂,上下撫了撫胳膊取暖,心裏還在遲疑要不要跟他走。
“何況,以你的個性,不應該主動跟我商量這件衣服該如何處理嗎?”
霍邵澎擡一下手臂,西服表面疏散凝結着水珠,直到看見兩人下船的助理匆匆打了兩把傘過來,才隔絕住細密雨水。
虞寶意左右看了看,遊客們在排隊攔車,又有擁擠搶位的兆頭。
她抿一抿唇角,啓唇:“又要麻煩你了霍生。
”
“不麻煩。
”他輕聲,一句帶過。
上車後,腳邊呼出幹燥且溫度适宜的氣體。
她等手自然烘幹後說:“這件衣服,我送去我Mommy保養晚禮服的店可以嗎?”
“可以。
”
他甚至不詳細問那家店什麽資質,手藝襯不襯得起這件手工制作的西服。
得到答複,虞寶意才拿幹燥的手接過西服,折疊一下,小心翼翼地放置在膝蓋上。
表面還沾有水,反複将她的手弄濕。
沒人講話,她光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一下,一下,震得喉嚨攥緊,胸口發麻。
建築物仿佛灑下一身五光十色的箔片,從餘光飛逝而過,淌成一條河流。
她數不清等了又過了幾個紅綠燈,坐在前面的兩位助理也跟沒收到其他指令的機器人一樣,一個專心開車,一個專心發呆,間歇點開手機看眼消息。
副駕上那人,虞寶意沒見過。
可還有十五分鐘左右到家時,他看完手機忽然打破沉默:“霍生,有份文件漏拿了,需要繞路回去一下嗎?”
虞寶意同時豎起耳朵。
霍邵澎沒有第一時間應允,而且回答的對象似乎也不是那人,“介意繞下路嗎?”
她還在明目張膽地“竊聽”,搭在西服上的指骨微微用力曲起。
“寶意?”
“啊?”
虞寶意像上課走神被點到名的學生,兩隻眼睛茫然睜大,害怕自己“竊聽”的事實被發現。
太暗,看不清霍邵澎面上神情,她隻覺有種蓄意的危險,暗自逼近。
他問:“介意繞下遠路,讓我取件東西嗎?”
“什麽……”她下意識問什麽東西,回過神來連忙轉口,“不介意的。
”
“好。
”
勞斯在紅綠燈前掉頭,與安全的終點,她的家背道而馳,駛向未明的方向。
看似,隻是“繞”一下路。
虞寶意原以為要繞挺遠,或者說,她沒有在車上待到抵達的那刻,很快就下車了。
開出去大概三分鐘,勞斯沒有選擇加速過前面那個還剩十秒的綠燈,而是放慢速度,貌似安全至上地緩緩停下。
她百無聊賴,一根一根捏過自己指腹,想着要不要找點有的沒的聊一聊,但他們之間能聊的,好像隻有沈——
“那不是沈生嗎?”副駕助理第二次打破車廂沉默,叫得另外三人循聲看去。
街頭一家7-eleven亮着燈,外面站了兩人,一男一女。
沈景程把一個三明治遞給了女人,女人卻不接,反手打掉,死命抓住他的手臂瘋狂搖晃,五官皺在一塊,像是哭,聲嘶力竭的動作。
他們在争執。
包裝完整的三明治摔到了下水道口上,忘了去撿。
虞寶意目不轉睛看着那處,平整的西服被手攥出深褶皺。
她沒有察覺。
也不知道旁邊的霍邵澎臉上沒有一絲意外表情,也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