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天欲雪(5)

首頁
    隻想把他們的手都砍了,剛剛上前一步,雲意姿與他対視,緩緩搖了搖頭。

     如今的情形,她百口莫辯,隻能束手就擒了,肖珏臉色漸漸陰冷下來,眼睜睜看着她被驚鵲衛們帶了下去,手指漸漸緊握成拳。

    而周昙君也是欲言又止,臉色複雜。

     *** 雲意姿已在牢裏關了半個月。

     身上穿着白色的囚衣,黑發淩亂,從肩頭披下,肚子發出咕咕的抗議之聲,好在很快,素折便被放進來探監,這是王後給的特許。

     雲意姿第一時間卻不是用飯,而是用一些銀錢,請求看守幫她打了一些水,浸濕帕子,細細地淨過面後,才用起了飯菜,素折不能久留,與雲意姿說了一句話便離去。

    在籃子裏,偷偷給她藏了一把梳子。

     雲意姿很是欣慰,她的頭發确實需要好好地梳理一番,剛剛将木梳握在手中,便有人來看他了。

     梁懷坤。

     他特意讓人端了一把雕飾華麗的椅子,天光透入,照得他容色幽幽,整個人懶洋洋地坐在陰影之中,隔着鐵欄,好整以暇地觀賞着牢室內的場景。

     雲意姿慢吞吞地梳理着長發。

     沒有鏡子,她便用手指緩慢地勾勻,再用梳子打理,不多時,原本雜亂的長發便一縷一縷,柔順地垂落。

     女子長發披散,穿着不算雪白的素衣,置身于這肮髒污穢的牢室中,本該是無限狼狽,可她一舉一動,莫不從容高雅,帶給梁懷坤無與倫比的熟悉氣息。

     是十年後的雲姬啊。

    隻是更加的青春、更加的冷漠、更加地令人……血液躁動。

     梁懷坤抿了抿唇,嗓子有點幹渴。

     他意味不明地一笑,手臂擡起,想讓獄卒打開牢門。

     卻聽見柔緩低啞的音色,從她兩瓣蒼白的唇中吐出。

     梁懷坤扭曲的笑意,一下子僵硬在了嘴角。

     “是你吧。

    ” 雲意姿神态自若,仿佛沒有注意到他隐隐壓着欲色的眼神。

     “在口脂中混入了毒藥,借我的手,令楚夫人身死。

    ”雲意姿偏了偏頭,鬓邊的發從耳上墜落,滑到雪白的頸邊。

     她凝目,作沉思狀,“是想挑起周楚兩國的矛盾,坐收漁翁之利?隻是,會不會太過明目張膽了呢,您的手,是不是伸的太長了呢?” 梁懷坤冷笑一聲,“果然聰慧。

    不錯,是寡人,寡人需要安插一枚棋子,在大顯的後宮之中,雲姬不如猜猜,誰有幸做這枚棋子?” 雲意姿眼神一定:“梁懷菁。

    ” 梁國公主梁懷菁,那個紅顏薄命的女子。

    雲意姿可不敢看輕她,從前在梁宮中,她便時常在未央殿內,與梁懷坤籌謀朝事。

    此女若非死的太早,後期梁懷坤病重,朝政大權還不知會落到誰的手裏。

     可他若将這樣一個女子送入王宮,豈不是大材小用?——不,也許,梁懷坤就是故意這樣安排。

    距離大顯內亂要不了多久了,隻要梁懷菁入宮,周昙君倒臺隻是時間問題,以梁懷菁的手段,足以将後宮牢牢地握在手裏。

    屆時與梁懷坤裏應外合,那麽日後的百國之主,也許還輪不到肖珏。

     雲意姿想明白了一切,複雜地看着他: “主公,天命不可違。

    ” 梁懷坤嗤笑一聲。

     他摒退左右,懶散地靠在椅背之上,眯眼悠悠道,“何為天命?你又可曾相信天命?雲姬,你明明從來不信,否則,也不會做到将旁的女子做不到的事。

    更不會那樣待寡人,虛情假意,将近十年。

    若是按你所說,這世間真有什麽所謂的天命,那它給了寡人重新來過的機會,便是要寡人逆這乾坤、改天換命!” 梁懷坤忽然前傾,斯文的面孔上,彌漫着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郁: “更讓寡人再一次與你相遇,雲姬,這才是天命。

    ” 他瞧着雲意姿波瀾不驚的臉色,換了一副面孔,語重心長道:“雲姬,我們為什麽不能試着重新來過?” “你我相處十年,早已対彼此熟悉得不得了,又何需精心謀劃、舉步維艱?寡人待你如何,你難道不如?就算你対寡人無情,那也無妨,寡人能給你想要的一切,你什麽都不用做,隻需留在寡人的身邊,陪着寡人。

    雲姬,寡人需要你,離不開你。

    若你答應寡人,寡人定會用最尊貴的禮節迎娶于你。

    ” 雲意姿扯起嘴角,微微一笑。

     “恕難從命。

    ” “為何?”梁懷坤難得対一個女子如此剖白心跡,卻得她輕描淡寫的四個字,不由得大為愠怒,雙手握緊了扶手。

     雲意姿嘆口氣,一臉“你難道不知道”的表情: “因為,我厭惡主公啊。

    ” 不是憎恨,而是厭惡。

     若是恨,那定然是與愛相対,可雲意姿対他隻有濃濃的厭倦,從不曾生出半點好感,她與梁懷坤相対而坐,平視着他,面色冷淡道: “您還記不記得,那一年,您在參商殿中舉辦宴會,與您的臣子、将士同歡。

    酒酣之時,您将您的後宮向他們敞開,隻說了一句,盡情享用?我可永遠忘不了當時,您的神情呢。

    您呀,還真是荒唐。

    ” 雲意姿一邊回憶,一邊搖了搖頭,“您給我們每一位美人賞賜了一種酒,若不喝下去,便會被剜眼挖舌,您可還記得?啊,您一定是不記得的,畢竟,您從來都不将這些事放在心上。

    那個時候,您的一位得力猛将,対,就是那個対您忠心耿耿、卻被您罵過醜陋魯鈍的大将軍,追逐于我,想要逼我就範,是我拼死,逃了出來,摔在結冰的湖面之上,苦苦掙紮。

    若非一位女官路過,将我救下,我恐怕,已經死在那一夜了。

    ” 雲意姿将手腕露出,上邊環繞着一隻鐵制的鐐铐,淡淡的紅痕萦繞于腕。

     “這些天來,我受了刑。

    可是這些,都比不上,您那一次親手執刀,将這裏生生剜除。

    ” 雲意姿淡淡地說。

     “主公,您知道我的疼痛麽?”她的手指,隔着布料從鎖骨緩緩滑下,指着靠近胸口,那個被紋上了“奴”的位置。

     “那個時候,主公隻将我當成一個精緻的藝術品,最完美的收藏,不允許有半點瑕疵,所以才下得去手吧。

    ” 梁懷坤面色發白。

    她說的輕描淡寫,他越聽卻越覺得心驚膽顫。

    他也想不明白,為何那時會那般瘋狂,抱着流血不止的她,好似完全聽不見她的哭泣與哀求,好似沒有看到她因疼痛而顫抖的眼睫、蒼白的嘴唇。

    隻有心髒因傷害了愛人而産生的疼痛,與扭曲的快.感,一波一波地沖刷着感官。

     經由雲意姿的口中,那般波瀾不驚地陳述出來,沒有一絲多餘的感情。

    她対他,早已不為所動。

    不論做什麽,都是徒勞。

    梁懷坤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啞聲道,“我,我再也不會了。

    ”他語氣蒼白無力,也不知怎樣,才能讓她相信。

     “可是,主公,我累了。

    ”雲意姿淡淡道,“與您相対了那麽多年,早就互不相欠。

    就此放過了我吧,也放過您自己。

    ”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章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