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有國破人亡,更沒有城樓一躍。
夢醒之後,亦是乾坤颠倒,人事不清。
譬如那侍內,她隻記得他寫得一手好字,至于旁的,早已沒了印象。
越嘉憐接過紙箋,将上面兩行清晰地念了出來:
“雲鴻相約處,霧至九重城。
”
念完便不說話。
雲意姿還以為她發現了什麽端倪,表面淡定地雙手交握,心髒卻砰砰直跳。
還好越嘉憐并未過多在意。
一首普通邀約小詩,簡單十字,既無藏頭也無暗示,反而很是貼合停雲樓的意境。
越嘉憐瞧了雲意姿一眼,也未見她有半點心虛。
遂揮手召來一個奴婢:
“送去飲綠小榭。
”
奴婢領命退下,越嘉憐轉頭,對越嘉夢道:
“夢兒,好生把人看着,莫叫她壞了我的好事。
”
一撩頭發,扭着水蛇腰便往外走去,嬌媚的輕笑聲灑落門檻。
雲意姿瞧她影子,隻覺一下幻成一隻狐妖,嗖地飛走,就要食人精氣去了。
越嘉夢一臉不耐煩,憋得一肚子氣,陰森森瞅着雲意姿。
手裏摩挲着鞭柄,礙着越嘉憐的吩咐,才沒動手。
紅寶石的光芒時而閃現時而隐沒,雲意姿淡定垂目,老神在在地坐了半晌。
然後問越嘉夢,要不要飲一杯茶。
這可是柳氏賀她升遷送來的普洱茶,用來降火靜氣,是最好的了。
越嘉夢卻是直接摔了她遞過來的茶杯,惡狠狠瞪雲意姿一眼,半點不客氣地踢開房門,揚長而去。
雲意姿笑眯眯看着她的背影。
兩名驚鵲衛面面相觑,越嘉夢都走了,他們還要盯着這女郎麽?可是大宗姬的命令……這時外邊一陣喧鬧,雲意姿快步走到門前一看,果然是柳氏回來了。
回頭,驚鵲衛已經隐沒了身影。
知道他們還未離去,估計都在暗處盯着呢,雲意姿遂與走過來的柳氏說了會話,忽然捂住腹部,作疼痛難忍之狀。
柳氏大驚,關切詢問,雲意姿則擺擺手道,“許是吃壞了肚子,且容我失陪片刻。
”
一到茅房,雲意姿便直起了腰。
她踩着堆在牆角的磚塊,爬出了窗,輕盈翻下時,裙角卻“嘶啦——”一聲,竟是被劃出了一道口子。
望望窗口翹起的一根鈎子,隻能暗道倒黴,提起裙角,借着灌木叢隐蔽,抄小路往飲綠小榭疾奔。
不能去吧,定是不會去停雲樓的……吧。
心中卻是莫名不安,隻怕有那萬分之一的可能,公子珏去了停雲樓,遇上越嘉憐……
若小病秧子認定是她與越嘉憐串通,算計于他,恐怕任她事後百般辯解,都為時已晚。
甫至飲綠小榭,便遇到了在外邊掃地的虔公,雲意姿主動上前,自陳身份。
虔公雙目雖仍舊無神,臉色卻明顯帶了驚訝,見他這般,雲意姿扶額。
肖珏當真去了!
那麽,他那十三個鸩衛都跟着吧?
這時一人從樹上躍下,站到雲意姿的面前。
雲意姿瞪大眼睛:
“你怎會在此處?”
“我不在此處,能在哪處?”胥宰莫名其妙,“倒是你,又怎會在此處?”不是約了他們公子到停雲樓去麽?
回想公子看到信後那副表情,胥宰便牙酸不已。
雲意姿大驚:“他沒有帶人?”
有人插話:“雲娘喜靜,不喜有人打擾,你們便無需跟着了。
”竟是隐壹。
見雲意姿迷惑,隐壹木着臉說:
“公子原話。
”
雲意姿再次扶額,解釋道:“是嘉憐宗姬之意,非我相邀啊。
”
胥宰擰眉:“可那字跡,分明就是……”
他猛地想起,公子曾說信有古怪,可他看了片刻,又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可愛”?
“雲鴻相約處,霧至九重城,”雲意姿無奈,“原句乃是霧漫九重城,我故意寫錯一個字,叫公子‘勿至’的啊。
”
隐壹胥宰互看一眼,“糟了!”
雲意姿更是心道,這是要出大事啊!
“你們二人趕緊到停雲樓去,攔住越嘉憐,”事出緊急,雲意姿也顧不得直呼貴人姓名大不敬了,“我去搬救兵。
”
隐壹氣不過:“若非你……”
雲意姿目光一沉:“若是不想你們公子出事,就不要廢話,速去!”
還是胥宰顧全大局,一把拽住隐壹,飛快往停雲樓趕去。
雲意姿擰眉,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肖珏會覺得是她記錯了詩句!也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媵人,記詩記得囫囵,倒也情有可原。
那他怎麽不想想,她要來找他,直接到飲綠小榭就好了,什麽時候會玩這種……情.趣。
胥宰隐壹且去拖延,可要使得越嘉憐真正罷手,則必須尋來一個地位高于宗姬之人。
如今周昙君與王上都在典禮之中,而虞夫人……,她的身份,肯定無法直接面見虞夫人。
況且虞夫人與越嘉夢親如母女,哪裏又會幫着一個燮國的質子呢?
雲意姿正憂愁不已,忽然停下腳步。
她看見一個人,側卧在假山的石臺之上。
天青色的長袍垂下,指骨攥着細口銀酒瓶。
透明酒液淌過喉結,落入敞開的衣領之中。
雙眼微睐,一派惬意模樣。
大顯司徒,王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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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營救落入淫賊之手的小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