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圍困真定的清軍擊退,孫傳庭并沒有下令趁勝追擊繼續北上。
人的體力是有極限的,從山西一路急行十日,山道本就崎岖難行,然而又在真定城下大戰一場,人馬早已經疲憊。
而且如今他們剛剛走出太行山,也不清楚如今的形勢如何。
哪些地方已經被清軍攻占,哪些地方仍然在堅持。
哪些地方有兵,哪些地方無兵,這些基本都一概不知。
十日前的行文,盧象升領着宣府、大同、山西三路兵馬,共計兩萬餘人駐兵保定府内正和清軍鏖戰。
孫傳庭素來謹慎,自然不會在這種情況繼續北上。
孫傳庭一邊派人向着北上行去,試圖和盧象升取得聯系。
另一面則是下令暫時在真定駐兵暫時休息,并派遣曹變蛟領騎軍偵察四周情況,探聽清軍虛實。
孫傳庭沒有下令進入真定城中,而是将建奴在東郊設立的營地擴大了一下,直接當成了臨時的營地。
進入真定這樣的府城其中有諸多的麻煩,此次勤王是要去往北京,真定隻不過是途中的一座城池,不如就直接在城郊就好。
安營紮寨還是按照一直以來的方位,孫傳庭領督标營居中,賀人龍與曹變蛟兩人分守西、南兩營,曹文诏守北營,東營則是安排陳望麾下的漢中軍。
同時四面外營又歸屬于曹文诏指揮,一旦營地遇襲,四營皆以曹文诏旗号行事。
東營之中,孫傳庭頭戴着一頂綴着絨毛的尖頂明鐵盔,外罩着一件輕便的銀白色魚鱗罩甲,内裡穿着一件绯紅色的窄袖圓領衫,罩袍束帶,如臨陣時一般,緩步行走在營帳的過道之間。
在孫傳庭的身側,陳望同樣身穿着罩甲、頭戴着高頂頓項盔,全副武裝,帶着一隊甲兵跟随在陳望的身後。
這幾日雪落的越來越大,地面之上的積雪已經到了兩指的厚度,已經是有些影響正常的行走了。
一路上遇到的巡邏軍兵皆是遠遠的便行禮緻意,而後恭候在道路的旁側,等待陳望走過之後,再重新巡邏。
日上三竿,天上的太陽雖然明亮,但是卻讓人感受不到多少的暖意。
哪怕是穿着冬衣,仍然還是會感到寒冷。
北風呼嘯,刮在人的臉上,恍若剔骨的尖刀一般,讓人疼痛不已。
不過陳望并沒有感覺有多麼的難受,遼東遠比真定要冷的多,他的身體早已經習慣了嚴寒。
寒冷反而讓陳望原本雜亂的心緒平靜了許多,因為這種感覺和記憶深處的感覺一般。
就好像……就好像再度回到了故鄉,回到了遼東的廣甯一般……
此時正是午間用飯之時,營地的四處都彌漫着米粥和炖肉的香氣。
清軍撤退匆忙,營地之中很多繳獲的金銀财寶,還有糧草酒肉,以及從各地擄掠而來的百姓,都沒有來得及帶走。
這些金銀财寶都被孫傳庭下令充公,至于糧草酒肉直接便是作為獎賞分發各軍。
而且真定城郊一戰,戰果斐然,打死打傷了不少的清軍中的戰馬。
清軍撤退的時候帶走不少軍兵的屍體,但是戰馬的屍體太過于沉重,自然是帶不走,賣是不可能賣的,丢掉自然也不可能,自然是也分發各軍。
于是這幾日,衆人每日的飯食裡面都能夠見到葷腥和肉食。
營地之中,軍兵們圍坐火堆旁,一邊喝着熱騰騰的肉湯,一邊大口大口的吃着大塊的馬肉。
衆人的臉上大多都帶着笑容,不時還一起說着什麼,漢中話和陝西話混雜在一起,不時傳來陣陣的哄笑聲。
漢中雖然屬于陝西,但是卻是屬于西南方言的一種,不過平常的交流問題還是不大。
軍士困苦,能夠吃上這樣的飯食已經是極為不易。
哪怕是陳望對于底下軍卒的待遇已經是盡可能的提的很高,但是也沒有辦法保證麾下的軍兵頓頓都能有肉吃。
而且這一路行軍,軍糧基本都是各地供應的,自然也不可能達到在漢中府内的夥食。
孫傳庭按着腰間的寶劍,遙望着不遠處那些一圈圈圍靠在火堆周圍談笑着的軍兵。
孫傳庭轉目看向跟在一旁的陳望,不由的微微皺眉。
不知道為什麼,孫傳庭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陳望這個人。
陳望統領的漢中軍給人的感覺,和其他軍鎮軍兵給人的感覺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面。
一路走來,見到的軍兵皆是令行禁止,恭敬有佳,井然有序。
這樣的軍隊孫傳庭并沒有是沒有見過,曹文诏麾下的軍隊是這樣,他麾下的督标營也同樣如此。
但是無論是他麾下的督标營,還是曹文诏麾下的大同兵,都沒有如同陳望麾下的漢中軍這樣的氛圍。
陳望統領的漢中軍将校軍卒之間似乎關系頗為融洽。
“軍營之中須有法度,不能行軍法,便不能制軍兵。
”
“上下有别,尊卑有序,将校領軍,無威不足以禦下。
”
孫傳庭轉頭看向陳望,在沉吟了片刻之後,開口道。
“将無威,則士卒輕刑。
士卒輕刑,則軍失伍。
”
“軍失伍,則士卒逃亡,則敵乘利。
敵乘利,則軍必喪。
”
孫傳庭微微眯起雙眼,目光從不遠處的一衆氣氛和睦的軍兵上掃過。
軍中是最講尊卑的地方,下級的軍士見到上級的軍官必須要行禮,絕不能免去,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維持将校的威嚴。
陳望所領的漢中軍中,上下之間似乎界限有些模糊,這在軍中這并不算是好事。
陳望微微一怔,孫傳庭突然前來巡營,他身為營官自然是要陪同。
他想過孫傳庭可能會向他提出很多的問題,還有很多的安排,但是唯獨沒有想到孫傳統說的卻是關于軍律和軍将關系的事情。
陳望的目光順着孫傳庭的視線看向不遠處一衆正在用飯的軍兵,很快便已經是明白了孫傳庭的弦外之音。
孫傳庭信奉治軍唯嚴,督标營中人人畏法,因而軍令一下,令行禁止,無有敢于違逆者。
“軍門所言……”
陳望拱了拱手,正準備迎合,但是話到臨頭,最終卻是改變了想法。
之前在黑水峪,他便和孫傳庭攀上了些許的關系,借的是孫傳庭想要整頓陝西省内各地衛所的決心。
正因為如此,所以他才能成為漢中衛的指揮同知,掌控漢中府的衛所。
那個時候他留在孫傳庭心中的印象,是骁勇善戰,練兵有方,心懷志氣。
後來改革漢中衛的事情辦的還算漂亮,在孫傳庭那邊的印象也因此提高了不少。
孫傳庭也因此開了不少的方便之門,運了不少的農具,甚至還支援了一批工匠和牲畜過來。
本來陳望是準備附和兩句,便揭過這一件事。
但是陳望想到了一件事,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
曆史上的孫傳庭在勤王北上後是被留在了保定擔任保定總督,而後獲罪下獄被囚禁了兩年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