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楓
話說,前些日子,李夫子批完卷子後,已是夜半三更,燈芯燃盡,漏一勺月光。
這次的卷子孩子們都答的不錯,整體上都有進步,總共九十六道題,連得分最少的孩子都默出了四十九題。
看來,那小子的激勵作用不錯。
李夫子端着放在最前面的卷子眉梢一皺,“基礎功不錯,隻是這筆尖下紙後的餘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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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筆你且受下吧,”李夫子從書櫃的抽屜裏,拿出一塊花布,小心翼翼地打開來,裏面正是一隻兼毫。
這隻兼毫自他最後一次鄉試失敗後,便再也沒有被拿出來,如今,再一次見,不禁有種物是人非的滋味上頭來。
“夫子這般重視,學生豈能受之。
”李珩道,面露猶豫之态。
李夫子卻道:“千裏馬之所以謂之千裏馬,不止是因其能夠日行千裏,更是因為人提供給他日行千裏的機會。
若是缺了發揮本領的機會,終日被束縛在馬圈中,同普通家畜有何不同。
正是因為老夫重視它,因而不願叫它永無見天之日,你是個勤學的孩子,這筆跟了你定能發揮它的作用。
”
此番話後,李珩自是再無理由去推脫,承恩接下夫子贈的兼毫。
“謝夫子,學生謹記教誨。
”李珩作揖告謝。
夫子又道:“最近的功業如何?”
李珩如實道:“回夫子,已經背到《孟子》卷七。
”
《孟子》分為十四卷,李珩已經背了一半。
李夫子:“《中庸》背否?”
李珩點頭。
夫子:“善也。
”
李珩是這一批學子中年齡最小,且最聰慧的,但夫子不能為了他一個人的進度而不顧了私塾裏的其它學子。
李珩資質聰穎,大可以提供他一個學習的方向,餘下的便靠個人的鑽研。
李夫子從書櫃裏拿出一本《四書蒙引》遞給李珩。
【1】
“你的水平遠遠高于其它孩子,等過了熟記階段,便可以自行先琢磨書中要義,不必遵循夫子的教學進度,要有自己學習的步子。
”夫子徐徐道來。
李珩雙手接過書籍,“學生曉得。
”
《四書蒙引》正如其中的“蒙”字,“啓蒙”一樣,适合初學者理解和掌握《四書》的基本思想。
按理來說,《四書集注》【2】才是科舉考試的重要參考篇目,也是學子們理解《四書》的主要依據。
不過一口吃不成一個胖娃娃,李夫子知李珩天資聰穎,自個兒盼才,卻也不會揠苗助長,凡是總得慢慢來,尤其是這讀書的事,快不得。
書被糊上了包殼,打開一看裏面有朱墨兩種顏色的筆跡做批注。
李珩仔細一看,見那墨色的筆所記的內容為對一個句子的初步理解,應該是初次閱讀所做下;而這墨筆之下的朱筆,則以一兩個字或是詞,将句中的意義簡而概之,抽出句中的精髓所在,此為二此閱讀所感。
譬如,《論語》靈公篇第十五中的一句,子曰:“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
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
這句說的是孔子重視語言的技巧,說話一要看重對象,二要注意說話的契機。
簡單來說就是,同知心朋友講話無需顧忌,知無不言;而同不可付出信賴的人講話,便要小心謹慎,三緘其口。
此處批注,墨筆,記為,與可言者言,與不可言者不言。
朱筆則記為,直言,慎言。
以兩個詞概之,更為精簡梗概。
即,直言于友,慎言于人。
李夫子作為一個經過童試考得秀才的人,自然是有自己的本領在。
此番贈書于李珩,不止是提點給李珩一個預先學習的方向,也将自己多年來看書的方法授予李珩。
李珩再次感謝夫子。
雖說最近李珩一直忙于作豆豉之事,不過功業自然也沒放下,每每趁着閑暇的空隙,便會從随身挎着的布包中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制作成一片一片的紙張,每一張紙上附有一篇文章或是一首詩詞。
每天夜裏提前規定好隔日要背的詩文,然後再抄下,等第二日便可以随時翻看,随時複習。
回到家中後,再背一遍,背得滾瓜爛熟的文章便被從袋子中扔出去,隻留得那些磕磕絆絆,含混模糊的,繼續背。
若是還背不出,便要放到第三日去背,當然李珩一般會避免這種情況的出現,畢竟要背的書實在太多,所以李珩盡量保證在規定時間內背完,好留存時間給其他文章。
袋子中亦備有筆,凡是遇到什麽新奇事,便将其記錄在紙上,這樣日日夜夜積累下去,便可做到文思泉湧,下筆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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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來,村裏的石塘碼頭處擠滿了洗豆子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