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37章
正月初九東宮傳來太子染上風寒的消息。
除夕夜喝完熱酒又吹了冷風,周帝沒想到太子這般不愛惜身體,垂眸看着膝下練字的皇長孫,他吩咐太醫前去問診。
太醫去的快回來的也不慢,立在禦書房回話:“太子殿下天潢貴胄,得諸神庇佑,風寒症狀并不嚴重,隻需注意保暖休息幾日便可痊愈。
”
太子殿下的風寒确實不嚴重。
嚴重的是他的眼疾犯了,此刻焦躁不安的蜷縮在存正殿寝宮,目之所及的景物一會兒清晰一會兒又有些模糊。
寝宮內的地磚上跪着一動也不敢動的宮婢們,隻有阿諾敢上前攙扶他。
林知川的眼睛是不中用了。
“魏令則呢?”俞良奉用力的揉着雙目。
“今兒才正月初九,他還在休沐。
”阿諾用浸透藥液的熱毛巾蓋住太子的眼睛。
“不能讓他走,知道嗎?”俞良奉閉着眼呢喃。
休想離開京師去乾州。
阿諾點點頭:“這不難,但是咱們已經沒有可用之人,大部分不過是一群江湖草莽烏合之衆,稍有不慎落在魏令嘉手裏,後果不堪設想,上回的掮客差一點就招了。
誰不惜命啊,萬一下一個怕死,我們滿盤皆輸。
”
俞良奉目中留過後怕,到底是不敢再提。
心裏憋着一口氣,無處宣洩,他抓起案上的花瓶狠狠摔向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磚,瓶身四分五裂,濺射的碎瓷片鋒利無比,劃破了列跪宮婢們的皮膚,無人敢躲,俱将身體伏的更低更卑微。
“烏鴉呢?”俞良奉自齒間吐着每一個字。
阿諾笑着搖了搖頭:“她的傷才好,您忘了嗎,她在地宮險些喪命,此事奴婢建議您從長計議,過了正月十五總會有機會的。
”
俞良奉緊緊咬着牙關,擡首看向阿諾,溢出一抹陰鸷。
他說:“這些年,隻有你最合孤心意,孤,一定不會虧待你的,待塵埃落定,榮華富貴美人權勢,隻要你要必能實現。
”
阿諾淚濕眼眶,夾雜了一絲凄涼,朝他深深作了一揖。
一個閹人還要什麽美人啊,太子殿下真會說笑。
平荔的清晨風煙俱淨,天山共色,遠望可見青嶂,近處亦有覆了皚皚白雪的綠潭。
一團旭日高懸碧空,人間慢慢有了暖意。
小寧在內室服侍林施微梳妝:“小姐,您要去嘉少爺那裏嗎?”
林施微仔細抿了抿口脂“嗯”了一聲。
“他怎麽一不高興就撇下您啊,前天奴婢眼看着你們有說有笑撫琴,一轉臉咋又變了呢。
”小寧憤憤不平。
林施微知她還是孩子心性,并不介意同她多說幾句:“身居高位自然無懼失去,行事全憑本心,高興了同我花前月下,不高興了拂袖而去,人性使然。
”
當你身居高位,亦是如此,不怕失去,自然無拘無束。
“那您呢?”小寧追問。
“我為低位,低位當明白一個道理,人世間諸多不圓滿,做人不能既要也要,得到了最想要的,那麽為此失去一些相對沒那麽重要的,才符合有得有失自然之理。
”林施微選了一副藍寶石耳铛,“嘉郎予我諸多好處難以計量,我回饋他細緻百般柔腸,算起來還是我更劃算呢。
”
小寧品味半天,似懂非懂:“那奴婢回饋您細緻百般柔腸,奴婢心疼您。
”
林施微莞爾。
魏令嘉身穿墨色氅衣盤膝靜坐茶室冥思,領口鎖了密實的狐裘,純黑的狐毛光滑油亮,襯得他膚色愈加如瓷如玉,臉頰皮膚細嫩的幾乎看不出毛孔,線條分明的下巴刮的十分幹淨,唯有湊近仔細瞧才微微發青。
茶案銀壺燒着沸水,推門未阖,半敞着,一室的涼氣,幸而無風,司遙身畔又有炭盆,呼吸微涼頭腦反倒更清醒,非但不覺着難以忍受,捧起熱茶竟還有些惬意呢。
林施微在門外便發現了司遙,司遙也發現了她。
司遙連忙以食指擋在唇畔,示意她噤聲:嘉少爺冥思的時候最忌諱有人講話,要不您還是先回去吧。
她用眼神對林施微說。
正常情況下,林施微多半就此告退,然而現在不是正常情況。
司遙算什麽,不過魏令嘉身邊一個稍貴重些的婢女,竟不分尊卑的對自己這個未來少夫人以噤聲口型驅趕,且還保持着坐姿。
當初在知泉胡同初遇,明明還算個知禮的女子,如今自己隻不過被魏令嘉冷落兩天,就敢如此怠慢?林施微在心裏冷笑,她不在乎魏令嘉寵愛其他女人,但拎不清自個兒身份的,他不管,她便替他管管。
故而她非但未離開,還以棉襪踩上裘毯,一步一步走向背對自己的魏令嘉。
司遙睜大了美眸。
林施微挑釁地撇她一眼,當着她的面兒輕輕捂住魏令嘉本就閉着的雙目,咬唇笑,不說話。
“幼稚。
”魏令嘉道。
“咦,您怎麽發現我的?”她一臉嬌憨。
“除了你,誰會對我這樣不敬。
”魏令嘉哼笑一聲,語氣還算溫和。
司遙目光閃爍,時而落向魏令嘉,時而又落向林施微,僵硬着身子始終堅持坐在原地,既不發出聲也不告退。
林施微旁若無人,雙手輕搭魏令嘉兩肩,有一下沒一下的按揉,小聲地訴苦:“前天晚上我夢見您了,原想就此問問您關于獵隼山客的事,還有冬天的梅花鹿,何時才帶我去見識,可您一直闆着臉,又兇又冷,害我憋了一整晚到底沒敢問。
”
“現在怎麽又敢了?”他問。
林施微想了想,仔細的回答:“因為,我想見到您。
”
都兩天沒見面了呢。
魏令嘉緩緩睜開眼。
司遙完全不敢看他,咬唇垂下眼,三個人的房間好奇怪,顯而易見自己是多餘的那一個,她頓了頓,終于妥協,眼眶微紅,起身告退。
林施微嘴角牽起一抹勝利者的微笑,這便是正室天然的優勢,想做妾就得先有做妾的姿态,不知所謂。
魏令嘉溫柔打量着她得志的嘴臉:“你不高興直接打發便是,何須等我來驅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