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媚,微風拂面,仿佛将屋外柳條的清新和花朵的芬芳也帶了過來,兮妍獨自坐窗前,拿起那古銅的茶壺往杯中斟了些茶,輕啜一口,十分惬意。
她看着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發着呆,如今鐘府已然得救,她倒是不必急着回婁陵了,曹宸沒來之前這些日子她體驗了一個人行走世間的自由和潇灑,一時竟也舍不得就此回婁陵了。
她想了想,縱是司馬炎退婚了,她回了婁陵也定會有其他人來求親,屆時怕終是難逃嫁作人婦,生兒育女,然後一輩子苦守後院,那日子将多麽乏味,那樣的人生不是她想要的,不如趁着現在多出去走走,去看看這世間的好山好水好吃的,去看看這世間各個地方不同的人,看看他們是如何過日子。
趁此機會,不如便給自己的江湖夢一個出口,去過她向往已久的肆意人生。
光想想便已歡喜得不能自已,兮妍放下茶盞,立即來到案頭研磨鋪紙,提筆寫了封信,此信将寄往婁陵,她斟酌再三,醞釀好措辭才敢下筆,務必要讓父親母親安心。
如今曹宸的手下對她并不似從前那般緊随,跟着她的兩名小兵也僅僅隻是遠遠地跟着,看護她的安全,是以她趁着午膳後出門采買物什的時辰便将那封信托了個可靠的商賈捎帶。
那商賈是她這些日子裏細心物色好的,如今的陵江城離婁陵仍是相隔幾百裏,這裏的官員她不相識,普通的小商販又不會跑那樣遠,她也是同客棧掌櫃的打聽,才找到這位做綢緞生意的柳姓商人,說來也是巧,這商人恰巧識得她從前結識的糕點鋪子那位劉掌櫃,是以她将書信封進竹筒,便放心地交給了這柳姓商人。
回到客棧後仍未到晚膳時辰,兮妍趁着這個時辰去了曹宸的客房,他如今總算恢複了往日的神采,依舊是玉冠束發,錦衣而坐,專注地翻閱着書卷,見兮妍來了,他那雙瞳色漆黑的眸子裏便如春水泛起漣漪般蘊起笑意,“兮妍妹妹,你來了,過來坐。
”
而後他便同兮妍講起書中的趣事,因他知道兮妍最是愛聽故事,喜讀話本,那雙桃花眼裏隐含着如火的熱情,似有萬般山水的旖旎風光,兮妍将眸光收回,卻彎起笑眼傾聽,原本她是想去同曹宸告別,可終究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對他,已然沒有恨,隻是如前世那般的情自然也是沒有的。
許多事情,錯過便是錯過,沒有辦法回頭,她可以改變事情的結局,挽救鐘府,但她卻無法抹去心上的裂痕,更無法找回當初義無反顧愛他的心态。
人生的每一段經歷都會在生命裏留下痕跡,帶着這些痕跡自是不可能回到最初,而她也終究是變了。
兮妍有些心事重重地用着晚膳,但好在她掩飾得好,晚膳的菜品豐富,她也用得不少,是以,曹宸并未看出任何異樣。
晚膳後,兮妍回到客房,思慮再三,還是落筆留了封書信給曹宸。
“天可補,海可平,一日難再晨。
兮妍隻願肆意江湖、縱情山水,望曹宸兄長萬萬珍重,勿念。
他日有緣再會!”
兮妍以鎮紙将書信壓好,便趁着衆人熟睡之時溜出客棧、趕到了城門口,仍是趕在天明時分出了城,她回眸看了一眼那依舊威武靜默的城門,心道,再見了,陵江城。
待曹宸發現,已是翌日巳時。
屋外日頭已盛卻不見兮妍出房用早膳,曹宸憂心她身體不适,便去敲門,敲了許久卻仍不見回應,輕輕一推,門便開了。
曹宸見屋內收拾一空,又不見兮妍蹤影,便猜測她或許早已離去,但待親手打開那封信卻仍是失落至極,那雙桃花眼無神垂下,眸底流露出無盡的哀傷。
“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兮妍,我原本以為一切還可以彌補的,可你為何就是不願再給我個機會呢!”他嘴唇抽動,喃喃着,難過地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時,眸底卻似蕩起一層水霧,仿佛穿過了歲月滄桑,盡顯看透塵世般的絕望。
他雙腿無力般跌坐于那木椅上,發着呆。
良久,他終于起身,“我相信來者猶可追!”。
他叫來泠風,分了些銀兩遣散了其他兵士,父親犯的是被誅九族的重罪,如今他也不能再以世子身份行走了,雖帶的錢財不少,但也終有用盡之時,不如早些将兵士遣散了,也好讓他們另謀出路。
待一切安排妥當,翌日他便與泠風一同上路了,從此他便是泠風的兄弟追風。
隻是待他們出城時已完全無法尋覓兮妍去向,他向空中抛擲了一枚銅錢,便選了銅錢掉落的那條道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