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比鬼還可怕。
三日不見,葉遙在天君那張向來沒什麽表情的臉上,又看到了一種新表情,名為震驚。
葉遙道:“你說過若我能安然無恙從裏面出來,你就履行承諾。
”
天君臉色陰沉。
良久,他把手搭在葉遙頭上,輕輕的,像是很嫌棄他滿臉的污穢。
然後,他輕聲嗤笑:“你知道嗎?你的神格碎了。
”
葉遙筋疲力盡,連聽覺和反應都遲鈍很多。
過了許久,聲音才從喉嚨裏流出來:“什麽?”
“你的神格被極雷打碎了,淵海連通凡界,凡界幾千萬裏,都不知道散落在哪些地方。
”天君仿佛很滿意這個結果,微笑着看他,“所以你說的安然無恙,并不作數。
”
也就是說,他還是無法知道一個真相。
葉遙沒有過多争取。
或許是并不意外,或許是沒有說話的力氣了,又或許是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又聽到天君道:“葉遙在獄中不思悔改,頂撞天君,出言不遜,已着下放極雷淵海三日。
此後,不得再踏足上天庭。
”
不得再踏足上天庭,這是罪仙才有的“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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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天君殿中出來,一路上康莊大道,祥雲缭繞,彩帶飄飄。
路上陸續遇到不少仙官或仙侍,皆用不可思議的眼神快速打量葉遙,而後別過臉去,假裝繼續趕路,等走到後面,又忍不住與同行的人小聲議論起來。
葉遙低頭看自己的模樣,長發被鹹澀的汗水浸濕成一片耷拉在背後,雙唇幹燥起皮,衣裳破敗不堪,大腿上的血已經滲透原本包紮的衣料,順着膝蓋流到靴子上。
整個人狼狽至極。
不知受了多少人異樣的目光,無極天的天門越來越近。
天門外站着兩個人,喬柏與遲舒遠遠見着他便激動招手,等他走近了,笑容卻凝固住。
喬柏跑過來扶他,臉色鐵青:“這是怎麽回事!你的衣服,你這身汗,你腿上的傷是怎麽弄的?!”
葉遙搖頭。
遲舒卻沒問,隻道:“走,我們回碧溪灣。
”
葉遙點頭。
他被一左一右攙扶着,走出無極天天門。
喬柏一路上都在破口大罵,從無思天罵到無由天,從元始天尊罵到天門守兵,最後道:“我辭了仙考給我安排的官職。
”
葉遙腳步頓住。
他想問為什麽,為什麽喬柏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但是沒有力氣說話。
喬柏看了看他,冷哼一聲,道:“上天庭不過如此,不來也罷。
”
幹涸已久的眼眶驟然濕熱。
葉遙撒開攙扶他的兩隻手,回身遙望背後的天際。
不知道這是哪裏,是無極天還是無由天,和煦的日光鋪就萬裏雲層,高低錯落的宮殿堆積矗立,青鳥鳳凰環繞仙樂飛舞,金碧輝煌,如夢如幻。
多美的上天庭啊。
這些日子,他為了身審失敗的事情到處奔波,焦頭爛額,從未停下來認真欣賞過這裏的景色。
但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葉遙突然跪下去。
喬柏和遲舒急忙上來扶他,他卻擺手撒開。
他跪在地上,哈哈大笑起來,成片不斷的眼淚從眼裏洶湧噴出。
他彎腰,淚水落入地磚裏,他雙手緊緊捂住臉,把笑聲扼在掌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哭什麽。
後來,他重重喘一口大氣,爬起身回頭,見前面的路兩邊是片林子。
泥土和樹林在天界并不少見,隻是大多數被雲霧遮住而已。
葉遙下定決心,走進林子裏。
喬柏和遲舒跟在他後面,見他尋了很久,終于在樹林腹地尋到一塊滿意的地方,抽出腰間的指暮天劍,開始挖土。
喬柏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陪他挖就對了,于是拔出自己的刀跟着他一起挖。
一個大坑終于成形。
遲舒問:“你想埋什麽?”
葉遙把沾滿濕泥的指暮天劍收入劍鞘中,一整把劍扔進坑裏,然後用喬柏的刀開始填土。
喬柏皺眉,與遲舒面面相觑。
他們沒有阻止,直到指暮天劍逐漸沒入泥土裏,再也看不到,最後所有土被填上,一切恢複原樣。
葉遙拍拍手:“走吧。
”
喬柏遲疑不定,道:“要不在這裏做個記號吧。
”
葉遙搖頭。
喬柏可能覺得可惜,畢竟那是葉遙親自鑄出來的劍,陪他創立指暮天,而後一路過關斬将,從寂寂無名到一戰成名,又陪着他從極雷淵海那樣的地獄裏九死一生逃出來。
但那又怎麽樣,他以後不會再使劍了。
也不會再來上天庭了。
【作者有話說】
和朋友聊起mbti,我說葉遙當年絕對是個大寶劍。
朋友:怪不得他不要那把劍了,最後換成一根魔法棒(指桃枝扶風)。
我(驚起):你別說,你還真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