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的杜霰就是個需要大人領着的孩子,如今看來,溫順、乖巧或許隻不過是杜霰不得已權衡之下的外表而已。
葉遙看着那雙楚楚可憐的眼睛,後背發涼:“你怎麽……”
杜霰扯住他的袖子,打斷他:“師尊,我好疼。
”
葉遙看向杜霰的傷口。
杜霰順勢挪近他,微微蹙眉:“真的好疼。
”這聲音顫得恰到好處,還帶着一點哽咽和期待,“你疼疼我可以麽?”
葉遙睜大眼睛,不明白杜霰說的疼疼他是怎麽個疼法。
他想了想,隻好湊近杜霰肩膀上的纏布,輕輕吹了口氣。
平常人家大人對小孩就是這麽個哄法,對着傷口吹兩口氣,意味着傷口會很快愈合。
杜霰卻道:“沒了嗎?”
“……”葉遙道,“你還想我怎麽疼你?”
聞言,杜霰順勢低頭埋在葉遙肩上。
由于是夏日,葉遙的衣裳有些單薄,攏得也不高,鎖骨處暴露在杜霰溫熱的鼻息下,被噴得奇癢無比。
葉遙實在有些受不住,伸手推拒:“……堂堂上仙,不要扭扭捏捏。
”
但面前的身體仿佛一塊巨石,怎麽推都無濟于事,杜霰埋在他肩上說話:“你知道今日你走的時候,我想到了什麽嗎?”
葉遙放棄掙紮。
“我想到了左所海。
”杜霰道。
葉遙怔住。
杜霰聲如呓語:“那隻是你演的一場戲,所以你自然不會對我當時的心情感同身受。
我看到你飛遠的樣子,如同當初你不讓我跟着、隻身轉頭去和魔族決戰的樣子。
我怕你再也不回來了。
”
葉遙喉嚨口梗住,忍不住道:“不會。
我不會走了。
”
杜霰擡頭,目光逼得很近:“真的麽?”
“真的。
”葉遙實話實說。
杜霰點頭,臉上露出久違的滿意:“很好。
就算你今日真的走了,我也會想盡辦法把你抓回來。
”
葉遙心底一慌,立即推開他起身:“我走了。
”
杜霰也跟着站起來,道:“師尊,我送你回去。
”
語調恢複正常,顯得無比禮貌。
葉遙幾乎想落荒而逃,但杜霰一直緊緊跟在身邊,他們走上三樓,杜霰率先走兩步幫他打開房門。
“我已經到了,你不必再送。
”葉遙道。
杜霰不由分說握住他的手腕,半拉半扯把他帶進屋裏,停在床榻前,很快拉起床上的那條鎖鏈,迅速将他的手腕拷上。
葉遙如臨大敵,下意識喘起來,杜霰用手把他整個人摁在床上,而後拉過被子,幫他蓋好被角。
“……”葉遙僵硬地躺着,竟松了一口氣。
杜霰站在床前俯視他,微微笑道:“師尊緊張什麽?我現在還傷着,做不了什麽。
我也說過,不會對你做任何逾矩的事情。
”
葉遙哽着一口氣,不自然道:“我沒有緊張。
”
杜霰沒再說什麽,确認他一隻手牢牢被拷緊且安分躺在床上後,才繞過屏風,離開他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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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又繼續航行一夜。
翌日清晨,葉遙閑來無事,便向負責看守他的弟子道:“麻煩給我拿一本書來,多謝。
”
書案上壘着一摞書,唯獨《三界奇異花草價值摘錄》有翻閱過的痕跡,弟子便将它奉了來,葉遙眼皮一跳:“換一本,不要這本。
”
那本書,他無論如何是不會再去看的了。
他寧願抱着一本話本看一上午。
午後,杜霰過來看葉遙,一邊叫人搬來一些天虞山的事務信件,對葉遙道:“師尊,我就在這裏處理一些事務,不打擾你看書,可以麽?”
屏風被移開,屋子裏擠滿天虞山的弟子。
蘭溪縣陰山剿魔的事情已經接近收尾,杜霰還需要完成不少善後事務,一件件分派給垂首靜立的弟子,又寫信傳回天虞山,彙報給窦一延。
葉遙看着話本,偶爾停下來聽他們談話。
最後,杜霰擡頭看了一眼斜靠在床上的葉遙,仿佛終于想起什麽重要的事情,便略微思忖着,對張晉丘等人吩咐:“葉仙君是我的師尊,以後凡是他需要的物件或想做的事情,你們都要滿足他,除了離開這間房。
”
聞言,所有弟子的目光都落到葉遙身上。
“……”葉遙扯起僵硬的嘴角。
他是杜霰的師尊,這事現在才說是不是有點晚了!大家都已經心照不宣了!
隻見張晉丘猶猶豫豫,請示道:“那弟子們如何稱呼……還是叫仙君?或者……師祖?”
葉遙連忙道:“仙君即可。
”
杜霰則道:“聽師尊的。
”
張晉丘松了口氣:“是。
”
說完,幾個小弟子又偷偷摸摸擡眼瞥葉遙,一開始是偷瞄他的臉,接着又試探着偷瞄他身上的衣裳,最後又瞄到他手腕上的鐵鏈,最後,臉上升起既別扭又羞澀的神情。
葉遙:“……”
他突然想起自己初到這艘船時被鎖在房內,門外弟子讨論杜霰關他的原因,其中不乏一些引人遐想的猜測。
完了,這群小輩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對此,葉遙也不知如何解釋。
直到弟子們紛紛退出房門,杜霰才從書案邊起身走過來,坐到葉遙身邊,對他微微笑道:“師尊,今日且先放你下床,你過來陪我說說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