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辨
“父親,定安縣主來了。
”
王之敬驀地睜開眼睛,一擡頭,隻見楊蘿從月影中踏進書房大門,朝他行了禮。
王之敬起身,回禮道:“縣主安好,更深露重,縣主怎麽突然駕臨寒舍?”
楊蘿笑道:“我奉陛下旨意協查曹景樂狀告首輔一案,聽從榮指揮使差遣,有些話,想要當面問一問首輔大人。
”
王之敬迫于輿論壓力,被皇帝暫時禁足在家。
王之敬比了個請,二人各自落座後,他才捋了捋胡須,嘆息道:“慚愧,老夫活到這把年紀,不曾想到老了,還要受這般欺辱。
”
“之遠,給縣主奉茶。
”王之敬吩咐侍立在旁的王之遠道。
王之遠應是,下去吩咐了。
楊蘿亦嘆道:“陛下也相信首輔大人是被那刁民冤枉的,這才讓榮指揮使徹查此事,務必還大人一個清白。
”
王之敬頓時感動道:“皇恩浩蕩,老臣真是感激不盡吶!”
楊蘿沒有着急問什麽,倒是和王之敬聊起家常,贊道:“王家如今枝繁葉茂,子孫都為國效力,都是大人治家有方。
”
王之敬擺擺手,謙虛道:“縣主客氣了,老夫不過是恪守人臣本分,對家中子孫的教導,不過是‘忠君愛國’四個字罷了,當不得縣主誇贊。
”
楊蘿道:“首輔大人過謙了,方才那位公子,是王大人的幼子嗎?”
王之敬道:“非也,老夫的幼子方才四歲,那是老夫的第十八子,如今二十有二,在國子監任經學博士,不成器的孩子,沉默寡言,隻喜歡同經史子集為伴,叫縣主看笑話了。
”
楊蘿道:“我瞧十八公子一表人才,倒是有幾分首輔大人之風。
”
王之敬哈哈一笑,道:“承蒙縣主不棄罷了。
”
“前些時日新科進士賜官,吏部忙如登天,如今都已塵埃落地,怎的不見尚書大人?”
王之敬的嫡長子王之遷是現任吏部尚書,掌握朝廷大小官員任免考核事宜。
王之敬眼底閃過一抹異色,笑道:“雖說都已賜官,隻是還有許多檔案卷宗未曾整理,這些時日他忙得很,縣主怎麽惦記起他來了?”
楊蘿嘆道:“說來慚愧,我那未婚夫婿,如今在翰林院任職,說到底,日後前程如何,還是要看吏部考核結果優劣的。
”
王之敬眉角微挑,旋即捋起胡須笑道:“陳狀元是我朝開國以來第一位六元及第的進士,足以彰顯我朝文風興盛,陛下十分器重,日後必有重用,吏部考評不過是面上過得去便是了。
”
“首輔大人是覺得我好糊弄嗎?”楊蘿嘴角的笑突然淡了下來,直勾勾地盯着王之敬。
王之敬眯起眼睛。
楊蘿又突然笑了,凝滞的氣氛乍然一松,“我雖不是朝廷命官,但是也清楚,吏部無論大考小評,都是頂頂要緊的,陳緻年輕不懂事,又是首輔大人的門生,還是要首輔大人和尚書大人,多多提攜才是。
”
王之敬是天下文臣之首,內閣首輔兼任禮部尚書,建華殿大學士。
他如今手握吏部、戶部、禮部,在朝堂之上一家獨大。
可以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看中的人,日後仕途必不會太差。
王之敬沒有立即就答應了,而是道:“縣主不是來盤問老夫的嗎,怎麽又聊起陳大人之事了?”
楊蘿低低嘆了口氣,道:“想來首輔大人也清楚,雖說陛下命我協理此案,但我到底隻是個女流之輩,無法入仕做官,日後前程如何,都系于陳緻一人之身,他若榮耀,我便榮耀,他若落魄,我也落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
“日後我能過什麽樣的日子,都得仰仗他,我自然得為自己和他的将來考慮,首輔大人,您說是嗎?”
王之敬打量了楊蘿好幾眼,“所以今日縣主來,是來和老夫談這樁交易的?”
楊蘿未曾答話,王之遠便端着茶盞走進來,為二人各自奉了一杯,又悄然離去。
等到書房重新寂靜下來,楊蘿才道:“首輔大人何必把話說得這麽難聽呢?您貴為禮部尚書,內閣首輔,天下文人皆奉您為座師,您願不願意,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情。
”
“陛下知道首輔大人是清白的,隻是這清白,是全然沒有污點的清白,還是白紙一點墨,全憑大人選擇。
”
王之敬凝視着她,道:“不知陳大人可否知道,縣主為他做了如此大的犧牲呢?”
楊蘿嘆了口氣,道:“他呀,初出茅廬,不過是個毛頭小子,知道什麽?我為他盤算,自然不必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