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還算水深的錨地登陸。
數以千計的輕騎兵,很快朝着西邊截擊而去。
呂曠每次往回運物資時,倒也不至于完全不派兵護送,但肯定不可能讓全軍都去護送,他覺得也沒這個必要。
所以護送車隊的幾千曹軍,很快就被截擊的劉備軍擊潰。
大部分辎重車杖被繳獲,少數潰兵立刻回去報告呂曠。
更讓護送曹軍絕望的是,他們居然在渤海這邊也看到了趙雲的旗号。
不是說趙雲本人正在易水戰場、跟張郃将軍拉扯麼?
張郃将軍已經把易水防線堵得滴水不漏,隻要敵軍敢南渡易水,或是往易水南岸的支流滲透,都會被張郃将軍堵回去。
那趙雲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
呂曠得知這一切時,也是一陣血沖腦殼,連忙下令全軍戒備撤軍,沿途做好随時迎擊敵人的準備。
偏偏這事兒還怪不到張郃頭上,因為張郃自己負責的防區确實沒出纰漏。
趙雲這次是從海上繞路過來,繞後登陸的,你呂曠要怪隊友也怪不着。
呂曠下令嚴陣以待撤軍後,才走出六七十裡,第二天就在南歸途中迎頭撞見了趙雲。
如果呂曠敢直接往西撤而不是往西南偏南撤退的話,事實上他還有一絲機會避過趙雲——但呂曠顯然不敢這麼做。
因為如果從浮陽就往正西撤,他就得在南皮縣以北、漳水下遊的方向強度漳水才能西歸。
呂曠深知周瑜的水軍還是犀利的,如果在南皮下遊渡河,被周瑜半渡而擊攔截,那可就全完了。
所以他必須往南繞開周瑜控制的漳水河段,繞到上遊一點,才能渡河。
不過這樣就得面對不知哪裡登陸冒出來的趙雲了,兩害相權,必取其一,不可能所有壞事兒都躲過。
呂曠最終顯然是決定面對趙雲,因為他聽說趙雲來得倉促,也隻帶了幾千騎兵,并沒有步兵大軍随行。
最終,兩軍就在浮陽縣西南方向的平原上,遭遇了。
呂曠來的時候,帶了超過兩萬五千人的部隊,不過因為此前分兵保護辎重車隊,那部分人馬和運輸輔兵都被趙雲擊潰了。
所以呂曠的主力部隊,也就剩下兩萬一兩千左右。
剩下那四千人,倒不是說全被趙雲殲滅了,但部隊被擊潰,潰兵肯定也四散逃回東光、饒安等地,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險再回來給呂曠賣一次命的。
對面的趙雲,帶來五六千騎兵,而且為了趕路,也多半是輕騎。
兩軍相遇後,呂曠觀察清楚敵情,倒也稍稍松了口氣。
自己雖然被趙雲攔截了,但趙雲的兵力人數,隻有自己的三成。
哪怕趙雲部全是騎兵,可呂曠自己麾下也有幾千騎兵,這麼看來,此戰還是有得打的。
呂曠正在觀察,趙雲已經挺槍躍馬出陣,帶着一群大嗓門的親衛,隔着百餘步外,便大聲喝罵:
“呂曠匹夫!伱已經中計了!如今歸路被斷、辎重被劫,還不投降,莫非一心求死?你要死,也别拖着将士們一起死!”
呂曠被罵,自然也是大怒,立刻讓人回罵:“趙雲狂徒!别以為你打過些勝仗,便目中無人!今日之戰,你兵力不過我三成,也敢狂妄叫嚣?這等不自量力的蠢行,也敢說是計!”
趙雲懶得再廢話,隻是低聲冷笑:“公瑾之計,本欲伏殺張郃,奈何爾等豚犬蠢輩,非要自尋死路。
可歎公瑾大計小用,我也白跑一趟。
若是殺得張郃,說不定還能再升我一級爵位。
殺你這等蠢輩,以太尉和司徒之賞罰分明,哪裡能值爵位!想殺你,當初南皮之戰殺呂翔時,便能順手一并殺了!”
趙雲自己說這番話時,雖然語氣低沉,但罵陣手轉述時卻是一點不留嗓門的。
如此反襯之下,愈發顯出對呂曠的輕蔑。
呂曠這輩子也就在劉備軍手上吃過一次虧,面對如此侮辱哪裡還能忍?當然是立刻下令全軍朝着趙雲攻去。
趙雲徹底把呂曠激怒後,看到呂曠沖了上來,他卻不急于跟呂曠決戰了,反而讓麾下部将帶着重騎稍稍退卻,他親自帶領輕騎當先,橫掠過陣,以騎射騷擾敵軍。
裝備了雙側金屬馬镫的騎兵,騎射自然也比當年沒有雙側馬镫時更穩健。
幽州騎兵本就以遊鬥騎射聞名,裝備加持之下,箭雨更是刁鑽高效。
呂曠原本還指望趙雲會主動攻過來,沖他的步兵大陣。
那樣的話,呂曠的徒步弩兵也能盡量發揮出交叉火力——自古弓騎兵和步兵打,最笨的戰術就是直接拿弓騎兵沖陣。
十幾年前界橋之戰時,公孫瓒就是一時飄了,狂過了頭,看麹義兵少,就想直接沖垮其陣滅敵,這才鬧出慘敗。
但趙雲就是十幾年前在公孫瓒手下混過的,他哪裡會不吸取公孫瓒打袁紹的教訓?既然今日以輕騎為先,趙雲自然要保持拉扯遊鬥。
步兵強弩的射程雖然遠勝于騎弓,可隻要趙雲拉扯起來,呂曠的陣型必然脫節。
弩兵機動速度慢、跟不上第一線部隊,趙雲也就不用怕敵軍追擊的先鋒跟他對射了。
呂曠統兵的基本功雖然不錯,但也架不住兩萬多人被持續拉扯、顧此失彼。
追了一會兒後,雖然傷亡不大,隻是被趙雲的弓騎抽冷子射翻些許士卒。
但呂曠部下持續奔馳,體力下降卻很嚴重。
拉扯追擊了不過半炷香的工夫,呂曠眼見追不上,隻好改變主意,讓士卒結陣緩緩而行,弓弩居外。
試圖以步弓和強弩對騎弓的射程優勢,逼得趙雲不敢上前。
但呂曠變陣之後,趙雲也一改此前逃跑拉扯的姿态,返身回來繞着呂曠的軍陣保持距離遊走。
呂曠很清楚,要是自己提速行軍、無法保持住弩兵居外的嚴整陣型,那麼趙雲絕對會沖上來的——步兵緩行抗騎,自古以來都需要這麼打。
都必須以犧牲移動速度的代價,來确保弓弩高度戒備的姿态。
四百年前劉邦撤出白登山之圍時,就是這麼幹的,讓弓弩手引弓朝外戒備匈奴冒頓單于。
後來李陵試圖撤回關内,也是這麼幹的,隻是李陵箭射完了,才沒能成功退回。
所以呂曠今天這麼幹,倒也沒什麼問題,戰術基本功還算是紮實的,也稱得上是一員實力中規中矩的河北戰将。
如果他能跟李陵一樣保持戒備,慢慢走兩天,倒也能脫離趙雲的糾纏,回到其當初的出擊基地東光縣。
可惜,對面的趙雲,卻比當年李陵面對的匈奴人還要強得多,關鍵是為趙雲謀劃部署的周瑜,也早就想到這一點了。
呂曠的部隊高度緊張戒備、跟趙雲拉扯着後撤。
又走了半天左右,到了傍晚時分,已是人困馬乏。
而這時,周瑜的後手終于出現了——東邊地平線上,徐盛受周瑜之命,提前部署到浮陽縣、死守縣城的那支部隊,終于出現了。
徐盛是按照周瑜戰前的命令,每日保持斥候哨探,今日一早得報,知道趙雲來登陸截擊呂曠了,徐盛也立刻讓部隊嚴兵整甲,來跟趙雲會師夾擊。
周瑜本人并沒有來,因為周瑜正親自帶着水軍,在易水河上跟張郃相持呢。
周瑜擅長的是水戰,作為幽冀界河的易水,當然更能發揮周瑜的長處。
周瑜在戰前部署時,就跟趙雲商量過:
在易水戰場打出趙雲的旗号,不打周瑜的旗号,但其實是周瑜幫趙雲代打。
而在渤海戰場這邊,趙雲可以突然出現,然後再讓徐盛去配合夾擊。
同時因為北線易水戰場沒有打周瑜的旗号,徐盛在浮陽縣這兒就能打出周瑜的旗号——哪怕徐盛沒有周瑜的本事,把旗幟打出來吓吓敵人,讓敵人更加堅信自己中計了,從而士氣低落人心慌亂,那也是好的。
兵不厭詐嘛,一切可以打擊敵人士氣、制造敵人混亂的戰術,不用白不用。
呂曠看到徐盛打着周瑜的旗号出現在東邊,一時也是心如死灰,終于意識到自己是完全中計了。
“原來周瑜一開始想的,就是讓趙雲以輕騎牽制住我撤退的速度,然後他再以步軍增援,側翼夾擊我軍!”
事已至此,呂曠作為河北名将的驕傲還是有的。
他的總兵力人數依然還是占優的,哪怕被敵人從正面和左側兩面夾擊了,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那當然要殊死一搏了。
“變陣!列圓陣迎敵!”
呂曠大聲喝令,也顧不得行軍撤退了,立刻讓部下變了最适合就地迎擊的陣勢。
以完全犧牲機動性為代價,換取了臨陣死守的防禦加成。
徐盛帶着近萬步兵,終于趕到戰場,随後就跟呂曠接戰到了一起。
徐盛的部曲有更精良的蹶張弩,剛一交戰,就在箭雨對射中給了呂曠一個下馬威。
随後徐盛前隊的灌鋼筒袖铠長戟兵和斬馬劍手,也開始如牆而進,朝着呂曠的中軍殺去。
兩軍很快絞殺作一團。
呂曠雖人多勢衆,但經過趙雲大半天的拉扯,體力早已嚴重下降,士氣也低落,人心也惶恐混亂。
徐盛的前排鐵甲兵,原本最大的劣勢也在體能方面,穿着那麼重的裝備,接戰時不易持久。
但敵人已經累了半天了,徐盛部在趕到戰場前卻休息了半個多時辰,最後才來臨門一腳決戰。
體力劣勢被抹平後,徐盛的中堅鐵甲戰兵靠着裝備優勢,很快就把呂曠的前排打得七零八落。
而在徐盛徹底黏住呂曠前排、還擊破了數處陣腳後。
趙雲終于能擺脫呂曠部的盯防,機動拉扯出了一個缺口,然後朝着呂曠部的側後狠狠紮去。
呂曠苦戰之下,已無餘力阻止,隻能把麾下的騎兵集中起來,往趙雲來襲的方向補強對攻。
可惜他統領的騎兵,又如何是趙雲的對手?
趙雲身先士卒,臨陣前先以分鬃式朝着正前方連珠箭發,射落幾個沖他而來的敵騎。
趁着正面被稍稍撕開一個口子,他便當先鋼槍翻飛,沖殺入敵陣,奮力撕扯,猶如滾湯沃雪。
趙雲身後的鐵騎,也跟着趙雲這個楔形陣的箭頭,一起殺入缺口,再往兩翼橫沖直撞,把缺口盡可能撕爛擴大。
呂曠的抵抗,很快就變成了一個笑話,漸漸陷入全面崩盤之勢。
也不知混戰厮殺了多久,一直招呼左右掩殺趙雲的呂曠,終于被趙雲帶着親衛沖殺到面前。
雙方将領連同精銳的親衛騎兵,絞殺做一團,翻翻滾滾,直殺得血肉橫飛。
混戰之中,呂曠被騎槍接連捅刺,血如泉湧,慘嗥墜馬倒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