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了?”
溫檸反手給了他一掌,又重新系好帶子,才不冷不硬地回了個是。
陸煥這才意識到自己造次了,趕忙道歉,又給自己找補道:“我這不是驚訝麽,明玉你不知道,父皇說的時候,我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說完又興緻勃勃地伸手:“快拿來給我看看,看看皇兄都寫了什麽!”
溫檸不給:“你想要,也讓太子殿下寫便是了。
”
陸煥臉都皺起來了,他完全不敢想象皇兄給他寫信的場景,就算寫了,他也不敢收,這多滲人啊!
他打了個激靈,感覺讓自己停下想象。
溫檸适時提醒他:“打賭是我贏了。
”
陸煥點頭,表示自己絕不會賴賬,拍着胸口保證道:“明玉,你以後有什麽要我辦的事,隻管開口。
”
溫檸勉強原諒了他胡亂掀自己帷帽的事。
陸煥被這麽一打岔,也忘了要看信了,問溫檸:“明玉你是要出宮嗎?去哪兒?”
溫檸又理了兩下月沙:“去寶華寺。
”
陸煥一聽寶華寺三個字,臉都皺起來了,疑惑不解:“邊關戰事都結束了,皇兄大獲全勝,你還去寶華寺做什麽?”
溫檸一邊往外走,一邊道:“太子殿下平安無恙,我自然是去還願的。
”
陸煥露出牙酸的表情,想了想,臨時決定一起去。
路上,溫檸問他,是不是宮裏的人都知道太子給她回信了。
說起這個,陸煥立刻來了興緻,他點頭,推測道:“父皇稀奇得不行,把這個當個稀罕事說來給母妃聽,肯定也告訴旁的嫔妃了。
”
“原本那些人還說你固執迂腐,現在皇兄給你回信,他們指不定又羨慕又嫉妒。
”
陸煥口中的那些人是宮裏其他皇子公主,溫檸接觸不多,也不在意。
她反問了句:“你也羨慕嫉妒?”
陸煥反應劇烈,猛地搖頭,大聲否定道:“怎麽會!”
溫檸挑眉,要笑不笑地望着他,陸煥這才反應過來,他們這些做弟弟的,向來對皇兄敬而遠之,犯事都不敢犯到皇兄跟前,巴不得離得遠遠的,怎麽可能羨慕。
他頓時覺得沒意思起來,情緒肉眼可見地低落了不少。
溫檸沒管他,反正過不了多久,陸煥又會自顧自高興起來的。
果不其然,還沒等兩人到寶華寺呢,陸煥就恢複了,提議道:“等還願之後,咱們去寶華寺後山轉轉如何,那兒可比宮裏涼快多了。
”
溫檸不置可否,除了燒香外,還捐了一筆銀錢。
陸煥湊上來,附耳小聲道:“寶華寺的僧人可不缺錢。
”
溫檸當然知道,寶華寺可以說是大恒的國寺,連裏面的灑掃的小和尚都不會缺銀兩的,她不過是盡一點心意,在這些僧人眼中博個敬重太子的名聲罷了。
兩人從寶相莊嚴的大殿出來,才行幾步,就遇上了個熟人。
對方一聽到動靜就轉過了身,像是早就等在這兒了,見到溫檸,毫不客氣地張口便道:“我有話要跟你說。
”
陸煥咳了一聲,宣告自己也在。
封玉荷往旁邊一瞥,看到陸煥時詫異了一下,顯然沒想到他會在,眼神閃了閃,往後退了半步,屈膝道:“七殿下安。
”
她跟陸煥沒什麽交情,說完後,就又看向溫檸:“我有話單獨跟你說。
”
溫檸還沒來得及接話,陸煥眉心就皺起來了,道:“你怎麽光給我行禮?明玉也是郡主,你怎麽不給明玉行禮問安?”
封玉荷跟陸煥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此刻對方替溫檸出頭,封玉荷被噎了個滿臉通紅,偏偏還不能發作,她咬着牙根忍了忍,不情不願地屈了下膝。
等行了禮後,封玉荷隻覺受了奇恥大辱,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但她又不甘心,非要溫檸到旁邊去說話。
陸煥覺得莫名其妙,拽着溫檸的一隻胳膊不讓走:“有什麽事,本殿下聽不得的?”
他基本不這麽自稱,難得提一回,表情已經冷下來了,他懷疑封玉荷沒安好心,若不是他今天心血來潮跟着一起來,保不齊明玉就被欺負了。
陸煥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對的,一個健步擋到了溫檸跟前,氣勢十足:“要麽就這麽說,要麽就不用說了。
”
封玉荷氣不打一處來,若是其他皇子公主,她也不用這麽受制。
皇後是她姑母,封家在朝廷又,就算是皇子王孫又如何,誰不給她幾分面子,但陸煥是太子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她得罪不起。
封玉荷咬咬牙道:“是姑娘家之間的私事,七殿下也要聽嗎?”
陸煥不防她這麽說,一時給怔住了,回頭朝溫檸望了眼,表情頗為無措。
溫檸抿了抿唇忍住笑意,對封玉荷道:“既然封姑娘有話說,那挑一處僻靜之地,免得打擾了佛祖清淨。
”
這回陸煥沒要求自己也要聽,不過遠遠跟着,站在一眼能瞧見的距離。
等隻是兩個人後,溫檸表情冷了下來:“說吧。
”
封玉荷臉色同樣不好看,她上下打量了眼溫檸,承認對方這兩年長開後确實好看,早就不是當初那個瘦骨嶙峋的野丫頭了,她道:“太子給你回信了?”
溫檸道:“明知故問就不必了,如果你隻想說這個,那我還有其他事要做。
”
她說完轉身要走,封玉荷眼明手快攔下道:“你不準再給太子寫信。
”
溫檸面無表情看了她一眼:“封姑娘還管不到我。
”
封玉荷挑眉,語氣裏帶着幾分得意:“我隻是來警告你的,就算你寫,我也有辦法讓你的信送不去邊關。
”
溫檸不用想也知道,這後面有誰的手筆。
她沒理,直接走了。
封玉荷還以為吓住了她,也頗為滿意。
等回去大殿前面,陸煥湊上來,好奇打聽道:“她跟你說了些什麽?”
溫檸偏頭看了他一眼,揶揄道:“封玉荷不是說了,是姑娘家之間的私事,怎麽,七殿下對這個也感興趣?”
陸煥耳根紅了紅,面色尴尬地咳了兩聲,不以為意道:“她要說的肯定不是這個,不過找個由頭不想我跟過去罷了。
”
溫檸點頭:“七殿下英明。
”
陸煥知道溫檸是故意的,伏低做小地央道:“所以到底說了什麽?明玉你就告訴我吧。
”
溫檸也沒準備瞞着,她逗了下就收手,說道:“沒什麽,隻是不準我再給太子殿下寫信而已。
”
陸煥聽到沒什麽的時候還以為溫檸又要敷衍他,等下一句出來,立刻大聲道:“憑什麽!”
溫檸覺得要是有張桌子在,對方絕對要拍案而起。
陸煥義憤填膺:“不行,我要找她理論去!”
他覺得自己臉面受到了挑釁,明明自己就站在旁邊,封玉荷竟然光明正大地要挾人,指手畫腳,簡直就不把他放在眼裏。
溫檸道:“你理論完之後,信還是會被攔。
”
陸煥撓頭:“那你就答應了?”
溫檸:“我沒答應。
”
陸煥道:“這才對,反正氣勢上不能輸,說出去也是咱們小輩之間的口角之争。
”
溫檸看了陸煥一眼,她早就察覺到陸煥粗中有細了,身為皇子,怎麽可能真半點心眼也無。
不過,她沒告訴陸煥,她本就沒打算繼續寫信,封玉荷正好給她送了個借口。
遇到不想見的人,陸煥也沒了興緻去逛後山了,離開寶華寺便直接下山。
今日天氣正好,無風無雨,溫檸吩咐車夫回宮前先去趟侯府。
等馬車到了侯府門口。
陸煥有些猶豫:“我就這麽跟進去不太好吧?”
溫檸笑了笑:“勞煩七殿下在馬車上稍等片刻,我去一下就回來。
”
陸煥無法,隻好點頭應了,好在車上備了冰塊,返程時又特意換了新的,這會兒才化開了一點,倒也不悶。
他沒指望溫檸能立刻就回來,他有經驗,姑娘們嘴裏的片刻,至少要兩刻鐘起步。
結果還沒到一刻鐘呢,馬車車簾便被掀了起來。
陸煥從仰趟着的姿勢一下子爬了起來,理了理衣擺坐正,道:“怎麽這麽快?”
溫檸笑道:“怕你等急了。
”
她不喜歡等人,上輩子等大哥回來的那段日子實在太難熬了。
陸煥受寵若驚,趕忙将溫檸手中的東西接過來,拉對方上車,又将東西還回去,才問:“你這是拿了什麽?”
溫檸抱着盒子,含糊着一帶而過:“侯夫人送我的東西。
”
她吸取教訓,堅決不把東西露出來,免得陸煥看到後又自作主張到處說。
等兩人回宮,正趕上日頭下來。
溫檸敷衍了幾句打發走了陸煥,立刻回了思鴻閣,她急着看大哥這回給她帶了什麽。
幾天後,溫檸坐在桌案前給大哥回信。
她單手托着腮,姿勢慵懶又随意,反正是給大哥寫,溫檸想到什麽便說什麽,半點不考慮遣詞造句,故作可愛,寫錯了,用筆尖點掉就行,也不必再謄抄一份。
等她洋洋灑灑寫完,才過了不到兩刻鐘。
溫檸算了算,覺得這應該是給大哥寫的最後一封信了,于是特意撒了個嬌,拜托楚照衡回來時給她多帶些新奇的小玩意。
隻是太子殿下那邊,溫檸本打算收到下一封信再回的,現在看來是趕不上了。
她不無遺憾地想,其實心裏半點波瀾也無。
就在溫檸不打算寫信給陸景陽後,偏偏有人一日三次地來催。
陸煥覺得不能屈服于封玉荷的淫威之下,堅持要反擊回去。
溫檸裝作無奈,問他:“若是他們說送信的時候不小心在半道上遺失了,要怎麽辦呢?”
陸煥苦思冥想,突然靈機一動:“我也寫一封不就好了,明玉你把你寫的夾在我的信裏,量他們也不敢攔我的信!”
溫檸差點被他說服了!
她趕緊咳了兩聲,裝成不舒服的樣子。
陸煥果然被轉移了注意,緊張道:“明玉你怎麽了,難道是上次受寒還沒好全?”
溫檸搖頭,臉色虛弱:“許是嗆到了,緩一會兒便好。
”
陸煥放下心來,他給溫檸倒茶,倒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猛地朝溫檸看去,眼睛發亮,将茶盞草草推到溫檸跟前,然後直奔書案。
溫檸正疑惑,就聽陸煥道:“我來寫,就說你病還沒有好!”
他一臉興奮,顯然想寫的不止是她病沒好全,應該還會狠狠告封玉荷一狀,畢竟這事不是第一次幹,得心應手。
溫檸在陸煥看過來時,捏着帕子捂着唇,矯揉造作地又咳了聲。
陸煥哈哈大笑:“知我者,明玉也!”
他這回沒用很大的力道,不過筆走龍蛇,越寫越興奮。
溫檸在一旁看着,頭一回覺得自己低估了陸煥,心裏默默道,這也是個惹不起的主子,幸好自己沒和對方交惡,也沒跟陸煥互相看不順眼。
不到一刻鐘,陸煥把筆往筆架上一放:“寫完了!”
他單手拎着信紙,吹了吹,然後就這麽潦草的折了起來,往懷裏一塞:“明玉,我現在就安排人去送信!”
溫檸巴不得他快去,于是特意送了送。
信件從京城到邊關,一來一回,要用上一個月的時間,若是急報,或許會快些。
陸景陽知道溫檸是不會用急報的,茵茵給他寫信,隻管寫,從不管後續,幸好這些信件從未丢過。
他摩挲了下手邊的紙張,上面并非來信,而是畫像。
茵茵穿着華服,滿頭珠翠,唇上塗了一抹胭脂色,微微揚起的唇邊珠懸角翹,杏眼微彎,靈動又嬌俏,漂亮得不似凡塵中人。
算起來,他離京已經整整兩年半了,這兩年半裏,他從沒思念過京城的什麽人,可昨晚他居然夢見了茵茵。
陸景陽按了下額角,唇邊微揚,挂着一抹無奈的笑。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大抵是他突然将茵茵當做妹妹看待,晚上才夢見的,隻是夢裏的茵茵還是幾年前小姑娘的模樣。
陸景陽視線落回畫像上,頭一次覺得邊關離京城太遠,遠到一封信都要送這麽久。
正想着,營帳外有士兵求見。
陸景陽将溫檸的畫像收起,然後才喊了一聲:“進。
”
士兵站在幾步遠外,舉止恭敬地禀報來意:“太子殿下,京城來信。
”
陸景陽動作微頓,這麽快?
難道是他終于回信的緣故,所以茵茵才走了急報?
陸景陽示意對方将信件放下,待人出去,他伸手拿過信幾下便拆了,結果剛一展開,眉心就蹙了起來。
他一目十行,飛快地将信上的內容掃了一遍,眉心越擰越緊,最後連整張臉都沉了下來。
這不是茵茵寫的,最左側的落款,清清楚楚寫着封玉荷三個字。
陸景陽沉着臉:“來人!”
等人進來,直接将信扔在了地上,一眼也不想多看:“拿去燒了!”
值守的士兵不敢多瞧,将地上的幾張紙胡亂一攏就退了出去,心裏忍不住咋舌,到底什麽事惹得太子殿下不快,太子殿下性子雖冷,但卻輕易不動怒,可見這東西十分晦氣,于是立刻尋了個火堆,将幾張紙燒得連灰都不剩。
之後,一連幾日,都沒有信件送來。
陸景陽耐心逐漸告罄,好在平日還有不少事要商議,他才沒日日打發人去驿站詢問。
邊關戰事告一段落,敵軍将領戰死,老國王派人來請求和談,和談一事結束,便可班師回朝。
京中派來負責和談的官員前兩日剛到,一連兩日,衆人都聚在一起商議和談的條件,魏臨帝大手一揮,直接放權于太子,連意見都沒提。
衆人熬了一個長夜,終于敲定了議和的細節,從大帳散去補眠。
陸景陽剛一出來,便遇上了奏差:“京城來信?”
對方點頭,連連稱是:“今早剛剛送到,小的怕各位将士等得着急,就立刻送來了。
”
他手裏捏着一沓,其中大多數都是京中将士們的家書。
陸景陽不冷不淡的嗯了一聲,他一夜未睡,此刻鳳眼半阖,抱臂等着對方将信找出來。
奏差一時沒能領會太子殿下的意圖,慌裏慌張地吞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請示道“殿下?”
陸景陽長眉微微攏了下,睜開眼有些不耐道:“本宮的信。
”
奏差被太子看得雙腿發軟,差點跪了下去,舌頭控制不住打結:“沒、沒有殿下的......”
他語氣有些發冷:“沒有?”
奏差腦門冒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他頭一次見到太子殿下如此神态,不怒自威,光一個眼神便讓人膽寒。
他喉頭不聽使喚地又咽了下,語氣發虛:“有......有楚校尉的家書。
”
陸景陽周身冷了下來,冒着絲絲縷縷的寒氣,他視線落在那沓家書上,腦中閃過溫檸喊楚照衡大哥時的樣子,片刻後冷聲道:“拿過來。
”
就在奏差手忙腳亂翻找時,身後有小兵道:“太子殿下,京城來信!”
他不清楚狀況,幾步跑過來,憨厚笑了下:“我替将軍送東西去驿站,正好遇上京城那邊送信來。
”
說着,将信件遞了過去。
陸景陽略頓了下,兩息後伸手接了過來,轉身回營帳。
奏差手裏捏着剛剛翻出來的侯府的家書,猛地松了口氣,太子殿下沒說,那就是不用了,他又将信件重新塞了回去,急急忙忙去各處派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