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了,無奈笑着搖搖頭。
正端詳着,未料又有貴客來訪了。
“堯兄好生安逸啊。
”
是袁熙,特地帶了一壺老酒和一捆烤鴨肉登門。
“你怎麼來了?正巧了!”
“巧是巧,我方才請三弟在鴻樓消遣,也給你打包了些,來,嘗嘗老師傅的手藝。
”他把東西交給成祿後,入席安坐。
“多謝多謝,”甄堯笑彎了眼睛,“不過,我說的巧,其實在這兒。
”
說着把那尺牍遞給對面的袁熙看,“且看到最後。
”
上面的小字稚嫩又規矩,但内容嘛,前頭是正經的叙家常、報平安,後面就有些奇怪了——
“還有一事欲問之,某步搖及金镯,阿兄知其實否?汝何意耶?無诳!彌兒再拜,即請偏安。
”
袁熙一字一句仔細看完,最後輕輕笑了,他将信湊到鼻尖,還能嗅到一絲殘存的淡淡香氣,仿佛女子伏案提筆的場景就浮現眼前。
“是之前的生辰賀禮,那個紅寶石?她可還歡喜?”
“哎,喜歡得緊啊,尤其穿绛色衣裳的時候總會戴着。
”
如此,他便高興了,說:“我瞧見那首飾的第一眼,就想着彌兒,沒人穿紅色比她更好看。
”
又垂下眼眸,喃喃補充了句,“其它顔色亦是。
”
甄堯看在眼裡,聽在心裡,有些欣慰,袁熙當真是個佳婿,上天若能玉成這對姻緣,也是自家妹妹享了福。
他打趣抱怨:“可惜啊,明明是公子你的一番心,她現在卻疑忌我這個阿兄從中作梗!”
袁熙忙問:“她生氣了?”
“嗯,這不,大老遠還找我要解釋呢。
”
“怪我自作主張了。
因是在大嫂常去的首飾鋪替她挑生辰禮的,也看中了那柄步搖,沒成想,已經被早早訂下。
細問後才知道,偏有這般巧的事,大嫂幫辛家女挑的,竟就是送給彌娘的。
我心下感喟,倒真是命中注定了,便擅自請匠人再打造對镯子相配。
一樣辛氏送,一樣由我來送……”
甄堯強忍笑意,幹脆把筆遞過去:“這麼多話,你自己寫。
”
袁熙當真欲接,卻又遲疑地收回了手,隻是坐端正了,正經道:“我的字潦草不堪,跟狗爬似的,可别污了她的眼睛。
還是容我先練練,之後再細緻寫一次。
”
瞧他較真的模樣,甄堯終于不由笑出聲:“罷了,我看今天誰也不用寫,等彌兒來了邺城,你再當面告訴她,豈不更好?”
“好歸好,”袁熙仔細回憶了很久,忽然想到了什麼,莫名覺着好笑,“可你妹妹似乎很怕我。
”
記得那日在韶園,是他們第一次面對面遇上,季蘅還是那樣,一直恭敬低眉,目不斜視地盯着瑤踏的花樣,連問安都隻張張嘴發出個蚊子聲。
甄堯輕哼了一聲,心道,裝的,她是怕你看上自己,這鬼機靈的丫頭貫會裝幌子了。
嘴上卻說:“她啊,認生,見到外男有些害羞,等你們多相處幾回,熟悉了就好。
”
“那她何時能來邺?”
“不急啊,好事從來多妨礙,五妹又那樣拗,當如攻城,徐徐圖之。
”
甄堯最是清楚這個幼妹的性情,一股倔勁兒,又愛犯犟,常常反其道而行。
多年前他也有一樣的脾氣,但表現得更高明、更市儈些,所以容易得逞。
譬如,就曾借着甄薛兩家訂親,哄騙母親允許他外出遊曆一年。
這事現在還會時不時被霍逦當話柄,拿來嘲笑他:起初是誰死活不肯早早成家,現在就該誰最懼内。
“攻城?你這個渾兄,當真口無遮攔,倒亂比喻在自家妹妹身上了。
”袁熙笑着搖頭,忽又想到什麼,“不過,說起攻城,父帥今年是要繼續讨伐公孫瓒了,不僅将大哥從青州招回商讨,甚至假托君命錫賜烏桓諸部落印绶①。
哦,聽聞那公孫瓒修壕溝、堆土台,灰溜溜躲進個五六丈高的堡壘藏身,以鐵鑄門,無人可近身②。
我看他就像隻躲進了甲殼裡的王八,和也不和,戰也不戰的!”
“公孫瓒大勢已去,想必袁公是有十成的把握,”甄堯卻欲言又止,“隻不過這南面……”
兩人旋即相對一眼,誰都沒有說破。
近些年來,曹操假天子名義,或締交諸侯以為己助,或興兵誅除異己之徒,縱橫捭阖,威勢漸顯于中原,實在不容小觑。
沉默半晌,袁熙頓了頓,最後歎道:“如今也不敢想那麼長遠,先得拿下公孫瓒的幽州,如此,黃河以北盡将歸屬我父,再無後顧之憂。
至于南邊的事……還需從長計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