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羅彬瀚還沒想過要在何時邀請石颀去自己家裡。
其實以他們現在的關系進展早可以請她去坐坐了,可他家裡蹲着俞曉絨和菲娜,他還有點擔心會觸到石颀的心事。
如今她主動提出來倒是個機會,反正俞曉絨一早就知道了,她們也難免要互相認識的。
去他家裡還有另一重好處,那就是直搗李理的老巢。
要在外頭防住她頗為不易,畢竟他不能要求所有客人和服務生都把手機關了,酒店房間的安全性也不過是稍高一檔。
可要是他去自己家中把電閘一拉,小宣王就算還能摸到别人家的網絡,對于客廳裡發生的事也就一無所知了。
他在路口叫了輛出租,一路回到自家小區門前。
到這時他突然有點緊張起來,發覺自己從沒準備過要應付這個場面。
“呃,”他在進樓道前說,“我妹妹這會兒可能在家裡。
你之前見過的。
”
石颀點點頭問:“是你媽媽那邊的女孩?”
“對,她還在我們這兒玩呢。
等會兒你跟她見一面,然後我叫她先出去走走。
”
“有必要讓她出去嗎?”
“她可難纏了。
讓她知道我和朋友吵架,不出一天她就會跟她媽媽打報告。
而且我也有點事要跟你說,最好先不讓她聽見。
”
石颀輕輕地應了一聲,或許也覺得有些不自在。
羅彬瀚沒法跟她解釋得更多了,他都沒想好自己今天該跟她說到哪一層。
等他走到家門口掏鑰匙時卻發現房門并沒上鎖。
“怪了。
”他說。
作為父母長日外出的問題兒童,俞曉絨向來習慣在獨處時把家門鎖上,連白天也不會例外。
他的心吊了起來,立刻走進家裡查看。
客廳茶幾上放着一個醒目的深紅色信封,風格不像俞曉絨的東西。
他正盯着信封思索,石颀已經走了進來,關心地問怎麼回事。
他搖搖頭拆開信封。
“你等我一會兒。
”
信封裡隻有一張紙,上頭的字迹全是打印出來的标準印刷體。
内容這樣寫着:
緻羅彬瀚先生:因今晨之變故,現暫離潭府,另覓别居,以便處理一應私人事宜。
事畢再行聯系,并可共君探讨今晨之事始末。
冒昧處望請見諒。
另:為接應者出入之便,暫假名目将令妹引出,現同菲娜于城中漫步,且有專人尾随保護。
勿慮。
信箋沒有署名,隻在末尾的地方畫着一艘黑燕形狀的飛船和一枚有點損壞的貝殼,證明這封留言信并非他人冒寫。
羅彬瀚把信讀了兩遍,确信自己沒理解錯,又匆匆走進卧室。
裝匣子的保險箱已經被人從櫃子裡搬出來了,就明目張膽地擱在床上,箱門敞開着,裡頭不見匣子,隻有一張陽光沙灘圖案的明信片。
他撿起明信片看看,上頭什麼文字都沒有,隻有一個純粹由字符組成的笑臉表情,看起來頗為陰險;他又檢查了一遍保險箱,确認不是被暴力破解,而是正常輸入密碼打開的。
李理想知道保險箱密碼自然不難,弄到家門鑰匙的精确建模恐怕也不費勁。
他把明信片和信箋丢進箱子裡,一時心緒潮湧,百味雜陳:知道俞曉絨沒事是叫他松了口氣,李理的不辭而别又叫他有點生氣和失望,但更多的是哭笑不得。
他真想戴上一副厚厚的絕緣手套,然後拎起李理的匣子一頓猛搖。
你以為我會對你怎麼樣?他肯定得這麼問她,難道你覺得我真會因為上午的事就把你丢進馬裡亞納海溝?值得你這麼落荒而逃嗎?
這種好笑的感覺叫他很難一直生氣。
這時石颀叫了他兩聲沒應,也跟進來查問情況,看見床上敞開的保險箱時愣了一下。
“碰到賊了嗎?”她問。
“不,沒那麼回事。
”羅彬瀚說着合上箱門,“是我妹妹跟我搞惡作劇,偷拿我的東西躲出去了……這死丫頭,我回頭教訓她。
”
他先回客廳給石颀拿了雙拖鞋,又從冰箱裡找了點零食和飲料,洗水果的時候他還在琢磨李理的出逃行動。
這家夥肯定一直在監視他的動向,知道他和俞曉絨分别将于何時到家,否則就不會明目張膽地把留言信擱在客廳裡。
現在這會兒呢?她大概率也還在盜用他家裡的麥克風和攝像頭,他卻沒法抓出她的真身算賬。
眼下這一出就叫做“錘碎玉籠飛彩鳳,頓開金鎖走蛟龍”——可不能再讓她這麼無法無天下去了,等明天他就得去逮捕她的同夥帕阇尼耶。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又不是沒有周雨家的鑰匙。
他端着水果盤回到客廳。
石颀坐在沙發裡,帶着幾分拘謹的态度掃視周圍。
剛才這一連串怪事肯定讓她有點擔心,好在她臉上沒見什麼傷感的情緒。
羅彬瀚把切好的水果放到桌上,又繞着客廳走了一圈,把路由器、音響、電視、空調……所有他印象裡帶着“智能”标簽的電器全都斷了電,然後才轉頭跟石颀面面相觑。
“呃,”他說,“你介意把手機關了嗎?或者至少調成飛行模式?”
石颀靜靜地坐着打量他,然後問:“你是被稅務局盯上了嗎?”
“倒也沒那麼嚴重。
隻是有個電子幽靈從我家逃出去了,正在監視我的一舉一動。
”
石颀隻是一笑,從包裡拿出手機關掉,然後放到桌面上。
她又去廚房洗了手,拿了個橘子慢慢剝起來。
羅彬瀚在跟她隔桌的位置坐下,思量該從何說起。
“我和周雨吵了一架。
”他說,“因為我發現他瞞了我一件大事——這事說來很複雜,總之不關稅務局的事,也不會惹警察,隻是一件私事。
”
“是和你相關的事嗎?還是他自己的?”
“應該算和我相關吧。
主要是他自己的事,可畢竟也把我卷進去了。
”
“對你有害嗎?”
羅彬瀚指了指自己臉上的墨鏡。
“如果他不瞞着我,我今天也用不着戴這個。
”
石颀驚異地擡了擡眉毛,沒說什麼看法,隻把手裡的橘子掰了一半給他。
等他吃了兩瓣消氣以後,她才繼續問道:“他為什麼要瞞着你?”
“我不知道他幹嘛這麼做。
可能覺得我會礙他的事吧,可事情都結束兩年多了他居然還不告訴我。
”
“那他事先知道你會受傷嗎?”
“不知道。
他上個月還在做夢呢。
”
她看起來完全被搞糊塗了。
“那你的傷到底是怎麼弄的?和他有什麼關系?”
“上個月我以為有樁大麻煩必須得我去解決,”羅彬瀚終于說,“生意上的事。
我們和對面鬧得很僵,搞得兩邊劍拔弩張的,我差點都想去報警了。
結果上星期我剛把事情解決了,突然發現周雨也在裡頭——已經兩年多了!而且他還挺重要的!他手裡一早捏着對面的軟肋。
要是他早點參與進來,我根本用不着費這麼大勁。
”
“你事先就沒有問過他嗎?”
“我哪知道他也在裡頭!”
“但你沒有提前告訴他一聲?跟他說你有麻煩?”
羅彬瀚歎了口氣,伸手按了按額頭。
“我以為告訴他沒用。
他是個書呆子,從小不摻合事,連和人讨價還價都不會,我和他說這些有什麼用?”
石颀原本還算嚴肅的表情漸漸松弛下來。
她還對着自己手裡的橘子瓣點一點頭,也不知是個什麼意思。
“他是不是也這麼想你呢?覺得告訴你也沒有什麼用。
”
“胡說。
我可不是呆子!”羅彬瀚氣憤地喊道,“他不是忘了告訴我,而是故意瞞着我!還專門下了個套對付我!你能想象嗎?所有跟這事有關的人都知道了,隻有我不知道!”
石颀眼中有了點好奇。
“他真的這樣做了?”
“對,沒錯。
很神經病吧?”
“可是,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呢?如果他隻是覺得告訴你也沒用處,隻要不主動提起就可以了。
還特意要想辦法瞞着你,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羅彬瀚翻了個白眼。
“我怎麼知道他腦子裡怎麼想的。
”他沒好氣地說,“我也問他幹嘛這麼做,他說隻是為了保密——他掌握了點對面的商業機密,而且好像還挺重要的,說是不能洩露出去,所以特别瞞着我。
你覺得這像人說的話嗎?啊?他覺得我會滿天下把他的事亂說?”
石颀微微地笑了,伸出一根手指點點自己。
“那你現在?”
“這是兩碼事。
”羅彬瀚說,“咱們這是在開他的批鬥會!”
“好吧。
那你到底為什麼生氣?是因為他騙了你,還是覺得他看不起你?”
“都有。
”
“可你其實也不确定他瞞着你的原因吧?或許他不是看不起你,隻是覺得太親近的人要避嫌而已。
不是說,他掌握的是商業機密嗎?還是你競争對手的?如果這樣的話,可能他也簽了什麼保密協議,不希望起沖突的時候夾在你們中間為難。
”
羅彬瀚搖搖頭。
他不能更仔細地解釋這樁“商業機密”是怎麼回事,除非他下定決心要和盤托出。
将來他也許應該這麼做,但眼下就未免太心急了。
不過石颀的疑問也确實點醒了他——這件事根本說不通,如果周雨隻是不希望把進入那座城市的方法洩露出去,那也犯不着這樣煞費苦心地瞞着自己。
隻要周雨不說具體細節,難道他還能從周雨腦袋裡挖出什麼黑魔法儀式?再說他非要掌握這種儀式做什麼?就為了去周妤的上班地點參觀參觀?
而且周雨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