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系嗎?”羅彬瀚沉沉地問,“不是你引導的吧?”
“與我絲毫無涉,先生。
這是她自己的行為。
”
“她就剛好這個時候打來?她可很少主動打給我,還隻是扯閑篇。
”
“就我所監聽到的情況,今天傍晚她一直在家裡睡覺。
”
“傍晚?她以前沒有白天睡覺的習慣。
”
“她隻睡了半個小時,然後驚醒了。
醒來後她立刻打了電話給您。
假如您願意接受一些不那麼科學的解釋,或許血親之間确有某種心靈感應。
”
“也或許她從我早上發的消息覺出不對勁了。
”羅彬瀚說。
他幹巴巴地笑了一下,就把這事兒給抛開了。
“我妹妹有時候就這樣,我也不知道她怎麼發現的,就随她去吧——但另一個人肯定是受了你的引導。
”
“如果您在指把您從深淵前拉回來的人,是的,這雙救助之手背後有我的一臂之力。
”
“你就不應該把小容扯進來。
順便一問,她指的那個公式到底對不對?我當時根本沒看。
”
“是我修改了公式。
”李理輕快地承認了罪行,“為了請她冒險一行,我在貴司曆年的報告上制造了六十多處重大纰漏,以幫助她迅速地發現其中一條。
”
“行行好幫我全改回去。
”羅彬瀚說,“等二十年後他們才發現就太晚了。
”
“我已經修正過了。
”
“真棒。
你簡直就是賽博小諸葛。
”
“這意味着下一次您會更多聽從我的判斷嗎?”
羅彬瀚差點就要再胡扯一句混過去了,但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慣性,隻是又煩躁地歎了口氣。
“行啊。
”他無精打采地說,“除非你又想讓我在這種時候出去度假,否則我會聽的。
我今天幹的那個事很蠢……我有點反應過度了。
這幾天的新消息已經塞得我頭腦爆炸,而且,我不知道你聽起來是怎樣,但那東西說的每一句話都令我不爽。
”
“我不記得他有多少冒犯性的言辭。
”
“好吧,可能我看他不順眼。
這不重要。
我不會再聽他說什麼了。
”
“這也不像一句可靠的保證。
”
羅彬瀚不耐煩地揮揮手。
“你這幾天得多看着小容。
”他轉開話題,“是我——我們兩個把她扯進來的。
我會放她一兩個禮拜的假,你盯着别叫她碰見野狗。
”
“我會看着,但您最好給她一些保證。
就我收集到的信息,她正在向人咨詢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是否該主動留下來加班,以挽回您對她的印象。
”
“她最好真的這麼想,”羅彬瀚立刻說,“你想象得到?他們竟然在背後這樣叫我。
”
“您以前曾要求我過濾掉這部分信息,因為您不想知道員工的私事。
”
“我知道我要求過,”羅彬瀚說,“但是他們居然這樣叫我!”
李理像麥克風故障那樣給了他五分鐘抱怨發洩的時間。
等羅彬瀚狠狠發誓要重塑富二代形象以後,她才自個兒談起了她的善後工作。
“我希望您今後慎重選擇使用激光武器的場合。
”她慢條斯理地說,“由于您的行為,我不得不對這一地區所有潛在目擊者的電子設備進行了全面檢查。
沒有造成額外傷亡完全是您的僥幸,但可确定的目擊者已超過十人。
”
“讓他們報警去吧。
”羅彬瀚沒好氣地說。
“我處理了兩段被嘗試上傳網絡的視頻。
”李理自顧自地說,“然後僞造了一些信息流推送給所有潛在目擊者。
我想現在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會相信某些裝修事故會釋放射線狀的燃燒氣體,并且,是合法無害的。
”
“他們難道不會自己再查一查嗎?”
“湊巧的是,他們很快遇到了更值得投入注意力的事。
譬如,一閃即逝的跳槽機會、發現同事背後的刻薄議論、家人被詐騙者糾纏、突然察覺的嚴重工作纰漏……”
羅彬瀚不再說什麼了。
他開始回想那些在互聯網上戛然而止的都市怪談,以及自己某些背運連連的日子。
反正他也不一定就是這片土地上唯一跟外部接觸過的人。
“總之這是我的責任。
”他放棄地說,“是我添的亂。
下次我會等頭腦清醒的時候再幹。
計劃周全,順便也考慮考慮别人。
”
“您計劃好下一次了嗎?”
“沒有。
根本沒有。
我一丁點兒思路也沒有。
我們之前的想法全是錯的,這家夥沒準就不能被物理消滅。
”
“那麼,地中海度假之旅?”
“想都别想。
”羅彬瀚立刻說,“你知道今天以後這絕對不可能了——月亮上還有他種的花呢。
你清楚這是什麼意思嗎?”
“我不清楚。
”
“太棒了,因為我可能知道他種的是什麼。
”羅彬瀚說,“回來以前我和老莫他哥聊過一陣子。
我覺得……”
他沒有再說下去,隻是自己出了一會兒神。
“等有兆頭了再告訴你吧。
”他改口說,“假如我是對的,那早晚會有些兆頭的。
我們先想更現實的問題。
”
“比如他為何總是出現在您眼前?”
“他恨我。
”羅彬瀚随口說,“他在噴泉邊搞音樂的時候我沒給他打賞,他要查我的賬看看錢都去哪兒了——我在想那房間裡為什麼會有隻被剖腹的耗子?”
他把裝着死老鼠的文件盒拿出來,放到桌上打開。
鼠屍已經僵直了,血浸滿了盒底。
羅彬瀚撥撥它的腦袋,又用筆尖挑開它肚子上的創口看,内髒都在裡頭,擠得很滿,似乎并沒缺什麼。
“我是聽說巫婆做魔藥的時候用這些。
”他把老鼠盒輕輕推開,“死蟾蜍,蜘蛛卵,老鼠尾巴……但他拿這些做什麼呢?這難道是個什麼施法材料嗎?”
“您見過另一個影子血的擁有者。
”
“現在嚴格來說是三個。
”羅彬瀚提醒道,“我妹妹家裡磕死了一個,那店裡頭還有一個呢。
他們是摻了水分,咱們也别拿豆包不當幹糧吧?可我就是沒見過他們仨施法。
他們就隻是搞偷襲,知道吧?他們刷地一下就變了,很自然,就像你擡起胳膊去打一下蚊子。
你不會在動手前先念個咒兒的。
”
“那麼,或許眼前這一個學會了念咒。
”
“可能吧。
”羅彬瀚說,但他心裡的疑惑卻越來越重。
“我總覺得我能抓住了點什麼,隻差一層窗戶紙……我隻是還點不透它。
”
他在椅子上晃了一陣,把那隻發條兔子也放到桌子上,和那雙通紅的眼睛互相瞪着看。
“這會不會是一個諧音梗?”他有點神經質地問李理,“松香、佛經、兔子、死老鼠……這能湊成什麼話?送佛屠死樹?”
“很有趣的意見,使我想起您有快四十個小時沒睡覺了。
”
“我沒瘋。
”羅彬瀚說,“我隻是想找到一個點,像是被當頭棒喝的那種——但是他居然跟我念佛偈,你明白嗎?他讀佛經時腦袋裡在想些什麼?超度了所有人然後啟動許願機?”
“睡一覺吧。
”李理建議道,“今天我們的行動夠多了。
”
“還有兔子。
”羅彬瀚撥弄了一下發條旋鈕,“我想起來小時候看過一部電影,關于兔子的:有一盤很詭異的遊戲光碟,玩了裡面遊戲的小孩隻要喊出‘神奇的兔子’,遊戲裡的兔子就會鑽進他們的身體裡,印在他們身上,把他們變成狂躁好鬥的瘋子。
你知道真相是什麼嗎?原來這光碟是外星人的入侵陰謀。
那遊戲光盤裡的影像會改變人的大腦……大人為了叫小孩戒遊戲真是什麼都編得出來。
”
“這隻兔子也快把您弄瘋了。
”
“它不能幹什麼。
”羅彬瀚固執地盯着那隻紅眼睛,“它就是個小玩意兒。
不會說,不會笑,沒有生命,不能在我腦袋裡說話……你現在又不會說話了,是吧米菲?我現在聽不見你唧唧歪歪了。
”
他伸手想把它抓起來,卻半道停住了。
“我聽不見你說話了。
”他又沖那兔子說了一遍,然後慢慢地笑了。
“我真傻。
”他邊說邊笑,然後又歎氣,“我其實早應該知道的。
”
“聽起來您像是頓悟了。
”李理禮貌地問,“現在您願意休息了嗎?”
“我不。
”羅彬瀚開始收拾東西,“沒有誰頓悟後做的第一件事是睡覺,小諸葛。
第一,我要發表頓悟感言——那東西能念偈子我也能念;第二,我要再去和店裡那個小弟弟親熱親熱。
”
“這完全是我的個人看法:請您待一位家族權勢的受害者善良些吧。
”
“我才不呢。
”羅彬瀚說,“我跟你說,我已經徹底不相信了。
尤其是今天和那東西聊過許願機的事情以後——我才不信什麼陰私報應天道因果呢。
”
他風卷殘雲地收拾了所有東西,邁步走出辦公室。
行政辦公室的燈已經關了,四下無人,他拿起手機開始給羅嘉揚打電話。
這個點打電話準會讓羅嘉揚開口就問候他祖宗,但他反正又沒損失什麼,這也是個同歸于盡的局。
“呀,平生不修善果,”他按着電梯唱道,“——隻愛殺人放火。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