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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7 名的詛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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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沒禮貌!”黑鳥立刻說,“我可是這座湖的主人,在這裡指教過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 不想理會這隻怪鳥的言語,蔡績沿着湖岸往旁邊走去。

    因為身處超脫常理的夢境,他也明白想繞過湖泊去到對面的黑塔是不可能的,隻是或許會有更好的位置,至少能把黑塔後的霞光看得更清楚些。

    那天晚上他不就看見了類似棧橋的建築嗎?說不定夢中也會有這個東西出現。

     叫人心煩的是,黑鳥并不就此離開,而是在湖面上尾随着他。

    那雙伶仃細腳從一片蓮葉踩上另一片,口中也還在說個不停: “喂,到底要不要去找那座塔?你這樣在我家裡來來去去可真讨厭。

    ” “管伱什麼事?”蔡績回敬道,“我又沒進你的湖裡。

    ” 就在他與黑鳥說話之間,黑塔背後的霞光也持續變換着色彩與形态。

    燦漫奪目的色彩一如從前,然而迎面的風卻是冰冷的。

    蘊藏在霞光中的熾熱氣息确然消失了,他曾經的疑問也因此有了答案:這種寒冷的霞光無疑是夜幕将至的暗示,這是一個酷寒湖畔的黃昏之夢。

     盡管不知道霞光究竟象征着什麼,他心中還是泛起一種朦胧的酸楚感。

    如果說夢境反應的都是人的潛意識,那麼這失去熱力的霞光,也許就是自己潛意識裡對于未來的看法吧。

    家庭也好,工作也好,就連健康狀态也是堪憂,怎麼還能燃起對生活的熱情呢? “噗!” 黑鳥大聲地笑了起來:“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呢!” 如果他有能力控制這個夢境的話,一定會先把這隻煩人的黑鳥弄死。

    可惜的是,不管他怎麼厭惡這個奇怪的生物,黑鳥照樣亦步亦趨地尾随着他,甚至連他的所思所想都一清二楚,這也足見它的确是自己在潛意識裡塑造出來的東西。

     黑鳥的笑聲停住了。

    它輕輕地扇起翅膀,令蔡績以為它準備飛撲到岸上來。

    可這隻鳥似乎并不願意離開湖面,依舊隻是在浮葉間騰躍着。

     “喂,”它說,“你怎麼知道這裡是夢呢?” “這裡不就是夢嗎?” “沒錯,但你怎麼知道呢?” 這又能是因為什麼呢?不過就是所謂的“清明夢”而已——有些人就是能在夢中擁有清醒時的思考能力,即便夢裡所有感知都和現實一樣,把聲色聽觸都營造得栩栩如生,也還是能知道自己正在做夢。

    以前他并沒有這樣的體驗,大概是因為近期夢魇連連,無法進入深度睡眠的緣故吧。

     “你真的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是在夢裡嗎?”黑鳥慢條斯理地問,“既然這裡是夢的話,你應該知道現實中的情形吧?” “……知道啊。

    現實裡又沒有說屁話的鳥。

    ” “那麼,你現實裡住的那個地方,那座和這裡不同的城市,叫什麼名字?” 面對這個簡單至極的問題,答案簡直早就挂在嘴邊了。

    他張開嘴想要說出那個詞。

    沒有任何诘屈聱牙的字眼,是一個非常容易記住,還帶着點浪漫感的詞。

     “我現在住的地方就是……” 言語因思維的空白而頓止了。

    黑鳥拍打起羽翼,細長的脖頸裡爆發出刺耳尖銳的笑聲。

     “是什麼呢?”它仿佛早知如此般蓄意追問,“是什麼呀?你現在居住的那座城市,到底叫什麼名字?想不起來了嗎?明明應該知道的呀?” 那個名字就在他嘴邊。

    他長久以來生活的地方就是這裡。

    就算是在這個奇怪的夢境裡,過去生活的點點滴滴也都能清楚回憶起來。

    唯獨是這座城市的名字,明明是最先接觸、最常用到的東西,卻在每一處記憶裡都模糊不清。

    這種感覺就像是小學時默寫詞語,如果看到答案的話就一定會恍然大悟,真正被考問的時候卻狡猾地從腦中遁走了。

     愈來愈顯得可憎的黑鳥,就像是惡作劇成功般咭咭地笑個不停。

    “想不起來了嗎?怎麼都想不起來了吧?” “一下子忘了而已!” “真的嗎?那,這座城市的名字,一共有幾個字,應該記得吧?” “不就是三個字的……” 不對。

    就算沒看見黑鳥那副陰險的神情,他自己也知道這個不假思索就抛出來的答案是錯的。

     “是兩個字的……” 強烈的錯誤感并沒有因為改口而減輕。

    他疑惑地停住了口,努力去想上一次提起居住地是在什麼場合。

    去掉平日裡的閑談不提,絕對有某些場合是要寫到居住城市的。

    像是給老家寄東西或買車票,怎麼也要選到具體的城市吧?然而,所有這些零散的回憶像是都被複制成了相似卻不同的兩份——城市的名字到底有多長?是兩個字還是三個字?答案必定是其中之一,可無論選哪個,與之相反的記憶又會強烈得無法忽視。

     “想不起來了吧?”黑鳥說,“這座城市的名字是禁忌哦。

    知道了名字就會被詛咒纏上。

    ” 口中雖然這樣說,它的眼神分明期望着他會知道答案,然後被詛咒纏身。

    不能讓這個東西得逞——但說到底它也不過是夢的一部分而已,為什麼非跟這種東西計較不可?如果就此走開,不去靠近湖邊的話,想必就可以躲開它的騷擾了吧? 眼下想不起來居住地的名字,自然也是因為在夢裡的緣故。

    不是說做夢的人無法做複雜的算數,也無法閱讀文字嗎?畢竟做夢也是大腦在休息的時間,有部分功能沒有正常啟用,正如汽車熄火時空調就無法制冷一樣。

    等到這場夢醒來,一切都會恢複如常。

     黑鳥十分亢奮,叽叽咯咯地笑個沒完。

     “真是個笨蛋!”它的羽翼雀躍地拍打起來,“你要到什麼時候才搞得清楚狀況呢?名字你已經找不到了,被别人偷走藏起來了!想要找到名字就要先找到那個小偷才行!找到他,然後把他殺了!這樣說懂了嗎?不殺了他你就永遠回不去了!” 殺了他——用那孩童般細嫩的嗓音發出了如此指令。

    即使他早就在心裡把這一切稱作是“噩夢”,也還是沒想到會真的聽見與謀殺相關的字眼。

    難道這也是自己潛意識的一部分嗎?因為平時看多了暴力題材的電影和,所以内心深處幻想殺死什麼人來尋求刺激?好在隻是夢而已。

    在夢裡胡思亂想些刺激的事,并不能證明他是個壞人。

     “真膽小!”黑鳥立刻奚落着說,“膽小鬼!難怪你被偷了東西也不知道!” “我才沒被偷什麼,”他幹巴巴地說,“你個變态鳥滾開。

    ” 他沖那隻讨厭的黑鳥虛踢了一腳,幻想能靠腿風把這鬼東西擊飛出去,最好能遠遠地踹到天邊去。

    雖然這種意念的攻擊毫不奏效,黑鳥也還是象征性地向後小跳了兩步,翹起的蓮葉在它足底紛亂搖曳。

     “真可憐!”黑鳥又奚落着說,“你已經找不到黑塔了。

    不殺掉那個小偷的話,是永遠都找不到的哦!” 正像是預言一般,在那語調天真的詛咒之下,黑塔後方的霞光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開始了消退。

    眨眼間,鐵幕似的黑天已沉沉壓落。

    暗處吹來的寒風猶如刀刮,其中混雜着細碎的白霜,伴随呼吸而侵入肺腑。

    那種凍徹骨髓的刺痛如此真實,以至于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四肢蜷縮,大口呼吸着屋内如常的空氣。

    在疼痛的戰栗之中,他腦中仍然回蕩着黑鳥提出的問題:這座城市到底叫什麼名字? 他搖搖晃晃地從被窩裡鑽出來,空氣中像有無數看不見的冰刺,在能接觸得到的皮膚上戳刺出細孔,從針孔裡流淌出去的卻不是熱氣與鮮血,而是比白霜更森冷的寒意。

    (是錯覺。

    )他的手腳像受凍壞死了那樣呈現出近墨的醬紫色。

    (一定是剛睡醒的錯覺。

    )他踉跄着走到衣櫃旁邊,從最底部的抽屜裡開始搜尋。

    租房合同上一定會有的。

    這座城市的名字。

    這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被偷走的信息。

     在一大疊編織袋底下,他果然找到了記憶中的租房合同。

    絕不會有錯,當時他就是在這裡與房東簽訂的。

    因為沒有中介參與,合同是最簡單最簡陋的樣式,為了節省紙張成本而用極小字号把全文都印在一頁上。

    他把那張對折的紙從抽屜最深處拿起來,急切地想要展開閱讀。

     (這是什麼?) 紙張上印刷的内容,是他根本不認識的“符畫”。

    細密的、如同某種異國文字般的圖案,用黑墨水一個挨一個地印在白紙上。

    每一個圖形都像方塊字般獨立而清楚,但卻絕不是他所認識的文字,簡直像各種鳥類在沙上踩出來的腳印。

    整張紙上唯一能夠令他理解的,隻有右下角處他自己的簽名而已。

    (這是夢。

    ) 他盯着那張紙看了許久,然後捏着它慢慢站起來。

    如果自己還沒清醒的話,就找别人問問好了。

    于是他穿着拖鞋走出門去,在門口遇到了正要出門上班的鄰居。

    那是一個經常戴着手工袖套的中年女人,似乎是做保潔家政之類的工作,在他認識的所有租戶中算得上是最安分和善的人之一。

     女人手中扶着自行車,看見他時露出和往日一般無二的笑容,點了點頭作為招呼。

    那笑容令蔡績如釋重負。

    他迎上前去,猶豫着遞上手中的紙:“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幾乎是他剛開口,對方臉上就露出了一種奇怪的神情,起初是驚訝,繼而則顯出害怕。

    肯定是被他這副剛醒來時衣衫不整的樣子吓到了——他這樣想着,不得不放低了聲音繼續懇求:“能不能幫我看一下這張紙……” 女人根本沒去看那張紙。

    她猛然往後退了一步,臉上完全是一派扭曲痙攣的狀态。

    那發皺的皮膚與肌肉的蠕動都無法稱之為表情,隻是如沸騰的水面那樣胡亂鼓湧翻騰。

    她張開黑洞洞的嘴,從軀體内發出一陣金屬質感的尖銳嘯聲。

     大家新年快樂,給大夥發紅包了(指更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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