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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5 名的詛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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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入的蔡績惱火地轉頭看,男生立刻舉起雙手,投降般後退了一步。

     “别生氣别生氣,我也是很喜歡這個角色的。

    隻不過,剛才的造型和神态,感覺有點像我認識的某個人。

    想想就覺得很好笑。

    ” 完全不知道有什麼可笑的。

    蔡績也懶得去搭理這種自說自話的人。

    好在後面的劇情裡對方就保持着安靜,再也沒發出掃興的噪音。

    為了複仇而生的修羅之女,在飛濺的鮮血中漫步而行,冷漠的容顔與揮舞的雪刃,正是後人再也難以仿效的女殺手形象。

    演員的姿容神态都如冰雪般疏離而美麗,即便是含着殺氣的盛怒,在鏡頭中也使人目眩神迷。

    倒也不是說相信現實裡有這種人,他隻是覺得這個形象令人神往。

     “說起來,”趁着視頻進入強制廣告的時間,他背後的男生有開口了,“我最近剛好在研究人魚相關的民間故事。

    ” 因為插播的廣告還有五十秒才能跳過,等得不耐煩的蔡績終于願意施舍對方一個眼神。

    他扭過頭去,赫然發現對方早就從内屋裡搬出了一把最舒服的靠椅,自顧自地坐下來了,手中還握着一杯從熱水瓶裡倒出來的熱茶,簡直把店裡當自己家了。

    他想着至少得把老闆專屬的椅子換出來,對方卻信誓旦旦地說:“沒問題的,我和這裡的主人很熟的。

    ” 說到這個地步,再想趕對方起來就不那麼容易了。

    蔡績也不想費那種心力,幹脆就裝作沒有看見。

     “你不覺得穿紫色衣服的雪姬有點像人魚嗎?” “沒。

    ” “我是指氣質上。

    當然,從名字和身世來考慮,更大的可能是參考了雪女的傳說,但隻有紫色那一身特别像人魚。

    ” “我沒看出來。

    ” “是嗎?或許是我過度聯想了吧。

    原始傳說裡的海妖隻是非人的怪物,與空中或山中的女妖并沒有本質不同。

    後來随着宗教和文化因素的影響,就變成了連靈魂也不具備的可憐生物——因為隻有神創造的人類才有靈魂嘛。

    所以,水之精靈如果想要得到永恒的靈魂,像人類那樣在死後升入天堂,就必須要得到人類的愛。

    這樣看來小美人魚與其說是為了王子而死,不如說是為了追求永恒的靈魂而死——可我還是覺得怎麼都說不通嘛!可以活三百歲的人魚無法擁有不滅的靈魂,人類死後靈魂卻還是活的。

    假如這是真的,那一個人在暮年死去,靈魂到底是以什麼時期的狀态固定呢?要是以年邁昏聩的狀态得到永恒,那就沒有什麼用處了,可年輕的時候經驗和知識就不足。

    到底哪個階段最能代表一個人的完美品質呢?我想中世紀的神學研究裡應該會有些非常有趣的答案吧!唉,不過已經沒有時間去查了。

    今天下午的時間必須拿來修車,否則就真的趕不上了。

    ” 說到了興頭上的男生,自顧自地在那裡滔滔不絕,根本就忘記了聽衆的存在。

    蔡績也隻是聽而不聞,半途就迫不及待地跳過了廣告,繼續看這部早就爛熟于心的電影:擺平打手追到密室盡頭卻發現目标早已自盡;決定歸隐時最初的仇人卻死而複生;成功複仇卻因此而失去了幫助自己的愛人。

    雖然每一個劇情在如今都不再新鮮,他還是對這部電影百看不厭,大概是因為實在喜歡女主角的形象。

    說是因為複仇女殺手的身份很酷,或是長得很漂亮,似乎顯得有點膚淺,而且也不完全是那麼回事——不是向往異性的那種喜歡。

    要說是對英雄的自我代入,也會覺得有點搭不上邊,說到底他并沒忽略演員是個美女。

    想來想去,可以說是對藝術形象的那種喜歡。

    難道就不可以嗎?就算他沒怎麼讀過書,也不是欣賞不了好東西。

     結局到來的時候,身受重傷的女主獨自在雪地裡踉跄前行。

    故事前半段裡就已授首的仇敵的女兒突然從角落中沖了出來,将最後的緻命一擊插進雪姬的腹部。

    雪姬望着她,什麼反應都沒有,直到她倉皇而去,才慢慢倒在地上死去了。

    一直到影片結束,屏幕外觀看的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真可憐。

    ”男生說。

     蔡績不以為然地看着對方。

    他覺得要是單以“可憐”來形容攝人心魄的結局,未免也太不懂得欣賞。

    原來讀大學的人也不過就是這種水平。

     “不是說女主角,是指那個賭鬼的女兒。

    沒記錯的話,她親生父親是一直靠着她的賣身錢來賭博的吧。

    就算以往有什麼樣的養育之恩,也算是償還夠了。

    那樣的父親值得犧牲自己的人生嗎?不如說正是賭鬼父親死了,她才能真正過上正常的人生。

    就算如此,她還是要為犯下罪行的父親報仇。

    這細究起來到底是什麼心理呢?是世間真的存在毫無條件的愛,還是因為長久以來付出的東西實在太多,才更不能接受真相?不過,說到底我覺得這是創作者故意為之——非要不厭其煩地安排角色為了生而不養的血親犧牲自我,這樣的故事看多了也會覺得無趣。

    這點雪姬也是一樣的,一出生就是母親為了死去丈夫報仇而準備的工具而已。

    她那種冷酷無情的個性,對于為毫無血緣的‘父親’報仇的執念,居然還能清楚記得自己出生時的情況。

    這些不合常理的設定,簡直是像被生母的陰魂所附體了。

    這麼說來,她根本就不像是世俗意義上的子女,而是通過生育儀式創造出來的召喚物。

    你覺得呢?真的有母親會為了死去的丈夫而對子女施行這種要求嗎?” 被對方滔滔不絕又内容跳躍的話語弄得暈頭轉向,蔡績甚至都沒搞懂最後的問話到底是在向他征詢些什麼。

    隻是因為反反複複地聽見“父母”之類的詞,他忽然就想到了小刍。

     “……你覺得父母都會把子女看得很重嗎?” “那倒不是。

    ”男生輕快地回答道,“如果不經過訓練和思考的話,人是天生隻能從自己角度思考問題的嘛。

    說實話,我自己也是沒被當回事的子女,既然被這樣生下來也無可奈何。

    ” 蔡績有點懷疑地打量對方,并沒從這個人的形象上看出多少家庭不幸的痕迹。

    怯懦也好,憤怒也好,不安也好,對方完全閑适自得,和小刍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他剛要質疑對方,店主已經回來了。

     “終于回來了!”男生說着從椅子上跳下來,向着面露笑容的店主迎去。

    蔡績關掉屏幕上的網頁,認命地按照店主的吩咐去倉庫裡拿刃具和鍊條,然後跟着去學怎麼修理。

    因為順道還做了除鏽和補漆,陸陸續續地也花了快兩個小時。

    期間忙着幹活的店主與男生閑談甚歡,說着學校考試和軟件操作之類的話題。

    蔡績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依稀知道這個大學生可能在教老闆怎麼用某些電腦軟件。

    可能是設計名片之類和宣傳圖之類的事情吧,他也不感興趣,隻是交錯着回想電影劇情和小刍失蹤的事。

     “總算搞定了,那麼我就先撤了。

    等下還要和别人碰頭。

    ” 興高采烈地鬼扯了兩個小時以後,男生終于扶着煥然一新的自行車準備離開了。

    蔡績坐在門邊,正想着這一單絕對是賠本生意,結果對方卻停下腳步,從籃筐裡掏出一罐咖啡放在他腳邊。

     “買多的就送你當謝禮吧。

    反正一個人每天也不該超過三罐。

    ” 蔡績茫然地擡起頭看着他。

    這時,常年環繞城市的陰雲就壓在對方的雙肩上。

    男生也正擡頭打量着那片慘淡的蒼穹。

     “雪姬是在雪天出生的,最後也死在雪地裡。

    ”男生說,“那麼從藝術的角度來說,對于一個出生在雨天而被命名為‘雨’的人,什麼樣的死法最合适呢?” “啊?” “從雲中墜落到海底——你覺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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