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我睡一覺就好得差不多了。
”
陸津放下了心。
羅彬瀚問他昨天對審計組的招待怎麼樣,陸津告訴他一切都很順利。
這頓招待的午飯吃了大概兩個小時,沒談什麼特别重要的事。
“我本來應該去的。
”羅彬瀚說,“跟他們的人熟悉熟悉,有些東西我也想請教一下專業人士——咱們找時間再安排一頓飯吧,我看這個周末就不錯。
順便問一句,他們現在住在哪兒?”
盡管審計團隊裡有好幾個梨海市的本地人,事務所本身卻在蝸角市,這些人的住宿當然也得由甲方買單。
這對他們倒是沒什麼為難的,因為他們自己名下就有酒店。
果不其然,南明光把他們安排到了市區最好的一家酒店裡,也算是周全泠蕃的面子。
羅彬瀚對那家酒店印象很深,因為它外形奇特而故事頗多。
他們給它起了個挺中規中矩的名字,叫“逐雅居”,但當地人總是管它叫“藍洞”,連羅彬瀚自己都經常這麼叫。
就算是對一棟樓來說,綽号也永遠比名字更貼切。
“住那兒也不錯。
”羅彬瀚說,“我記得那兒附近就是榆楊江,對吧?再往前就是入海口了。
那裡好像還有個遊艇俱樂部呢,現在還開着嗎?”
“應該還在。
”陸津不太有把握地說。
“去确認一下吧。
他們估計得在這兒留兩三個月,我想我們多少也得招待一兩次旅遊之類的。
照我看,去江邊或海邊玩玩都不錯。
我們可以訂條遊艇,再去分江洲上住兩天。
你也去查查分江洲上的飯店。
他們現在的晚飯也在逐雅居吧?”
“是在那裡。
”
“我今晚過去和他們一起吃飯。
”羅彬瀚說。
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
他瞄了一眼,看見屏幕上的消息如流水般刷過去。
但他沒立刻打開,而是又和陸津說了幾件外地分公司的事,然後才打發對方走了。
等辦公室的門關上以後,他才把這整個房間打量了一圈。
在天花闆上有個煙霧報警器,一下一下地閃着紅光,總叫人疑心它裡頭藏了個攝像頭,其實那不過是正常現象。
這房間裡并沒有另一雙物理上的眼睛,但确實不止他一個思想存在。
他拿起手機看了看,在所有聊天框的最頂部多了一個他從未親自加過好友的聯系人,昵稱是英文的,叫作“愛麗絲·凱特勒”,頭像則是一幅色調與形狀都極為怪異的森林油畫。
昨天晚上,羅彬瀚偷偷摸摸地拿這副畫去網上搜索,他還沒來得及在搜索框裡把圖片上傳,“愛麗絲·凱特勒”就主動告訴他這幅畫是愛德華·蒙克所畫的《黑雲杉森林》。
“我們也不必真的到這種林子裡逛逛吧!”羅彬瀚對手機這樣說。
他自己沒有開攝像頭或麥克風,但聊天框裡卻回給他一個由簡單字符組成的笑臉。
“上線”後的李理喜歡用這種假裝聊天機器人的方式跟他交流。
一旦遠離了那個裝載她數據的黑匣子,她似乎就無法再以傳統的幽靈形象到處晃蕩,也不再用那種标志性的腔調同他交流了,從時時刻刻發來的消息裡,羅彬瀚讀到的隻是一行行不帶感情的實時情報。
就在這棟大樓裡,以及他們可能需要的每一個地方,每台聯網的電腦與手機都已成為她的眼目。
潘多拉魔盒已經打開了,現在林子裡無處不是監控着野獸行蹤的哨探。
這樣徹頭徹尾地侵入别人的生活還真是羅彬瀚從未想象過的事,可實際體驗并沒那麼震撼,因為真正幹這事的人畢竟還是李理。
她隻把她認為有必要透露的信息給他,通常都是簡潔的文字,偶爾帶有地圖或圖示。
于是羅彬瀚知道小容今天還是來了,就在财務部的會計辦公室裡跟别人聊天,話題正是新來的審計組成員。
與此同時李理也追蹤了外地的南明光與正經過路口攝像頭的羅嘉揚,她甚至追蹤到了雷根貝格,告訴他此時此刻俞慶殊正在電腦前起草一份刑事案件上訴狀。
她就這樣時不時地刷新着信息,向他通報許多人的動向。
或者羅彬瀚主動問她,她就會告訴他過去一個小時裡石颀正在專注地工作,而俞曉絨的的确确在寫她的家庭作業。
如今這鬼丫頭也無所遁形了,這使羅彬瀚産生了一種有負道德的勝利感。
但他也努力告訴自己這實在沒什麼可得意的,這隻是為了完成他們的狩獵目标,而不是為了别的什麼目的。
如果這是一場遊戲,那他現在就是在作弊了。
李理也真像是個外挂,隻不過不是黑客送的,而是天外來客送的——他真想問問那個天外來客是否預見到了今天的情況。
荊璜把黑匣子抛給他時看上去真是不情願極了。
遺憾的是,總公司并不奉行特别嚴苛的辦公室管理制度,因此攝像頭隻布置在關鍵的進出口與重要的文檔室内,大部分會議室都是監控盲區。
李理隻能通過移動設備的麥克風和攝像頭來告訴他底下的某間辦公室裡正發生着什麼。
審計組已經到了,有五個人已打開電腦,另外幾個則聊着關于近期股市表現的閑話。
一切都是以文字概括的形式出現在羅彬瀚的手機屏幕上,這些監聽記錄讀起來就像跑團記錄似的,隻不過要無聊得多。
因為它們大部分都是無主體的,關于旅遊、天氣或八卦绯聞。
謝天謝地有李理負責過濾和總結,否則足以叫任何一個監聽者昏睡過去。
李理甚至還給了他一張簡單繪制的會議室地圖,沿長桌分布着十幾個小點,标識着每個人的名字。
羅彬瀚問她怎麼能肯定每個人的具體位置,她解釋說這是綜合了網絡信号、幾個攝像頭畫面與聲音定位算法的綜合結果。
盡管已經相當全面,可卻有一個最重要的缺陷,那地圖上隻有十二個标着名字的小點——他們真正的目标卻在這張簡圖上隐形了。
“他在房間裡嗎?”羅彬瀚不确定地問。
手機裡跳出了一行描述,告訴他今天早晨九點零七分三十二秒,審計組的十三個人在入口與電梯口的攝像頭下經過,并且沒有被拍攝到離開的畫面,那意味着沒有人提前通過正常途徑溜走。
狩獵目标在李理那無處不在的眼目中卻是無影無形的,如果他真的在房間裡,就意味着他沒有被攝像頭拍到,沒有被麥克風錄到,甚至身上沒有帶着一件聯網中的電子設備。
這種“隐形”可不像是無意為之。
“他好像知道你在這兒。
”羅彬瀚說,“他跟整整十二個談得高興的人在一個屋子裡,卻一句話都不說?這肯定會顯得很反常吧?你覺得呢?”
手機裡隻回給他兩個字:可能。
“那他知道誰不在這兒嗎?”羅彬瀚又接着問,馬上又覺得這是個多餘的問題。
周溫行當然知道,否則怎麼敢跑到他樓底下晃蕩呢?李理沒有回答他。
羅彬瀚便自己從椅子上起來了。
既然李理的眼目找不到目标,他隻好自己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