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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3 野有蔓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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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設計自己的名片與簡曆,這兩種技巧在羅彬瀚的大學時代就已經被當作選修課教過。

    盡管如此,他在這方面的品味偏好,正如着裝和禮儀,基本上是俞慶殊和南明光共同影響的結果。

    這兩人的策略與偏好也稍有一些不同:俞慶殊強調利落幹練,她的原則是搭配服裝的首飾不得超過一件,戴了項鍊就得摘掉手镯,而且也不能超過兩種顔色,以免讓人覺得拖泥帶水;南明光更喜歡複雜,雖說男人在職場上越少裝飾越穩妥,他卻總會在手表或配色上搞點花頭,并且不會令人覺得突兀。

    他這個人很少對自己放松要求,對羅彬瀚的着裝标準同樣高于普通職員。

    而且他要的不止是儀态合格,還得是上心,好幾件相同款式的白襯衫與黑西裝絕不能叫他滿意。

    剛從大學畢業的那幾個月對羅彬瀚實在是一種折磨。

    他始終沒有适應金屬機械表沉甸甸硌在手腕上的感覺,因此領帶夾才成了他混到及格線的主要工具。

     然而,在名片的事情上,連南明光也會采用和俞慶殊絕對一緻的口徑——簡約就是唯一且永遠的标準答案。

    在他們這類與藝術或設計毫不沾邊的行當裡,名片上禁止出現的情況包括:毫無意義的裝飾性底紋、超過三種的混搭顔色、追求華麗卻難以辨認的字體、透明或珠光之類的特殊材質、難以收納的特殊形狀、給自己的身份信息做燙金與鼓字處理……所有會顯露出外行、輕浮或暴發戶氣質的選擇,在周雨交給他的這張名片上已盡數體現了。

    那卡片使用的底色首先就很莽撞,是帶有細密條紋的棕黑色硬紙卡,印刷使用的油墨反光嚴重,以至于顯出了過度的廉價。

    羅彬瀚屈指在卡片邊緣彈了彈,質地很堅韌,而且觸手潤澤。

    能用這種高檔印刷紙營造出外賣小卡片的效果,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種天賦。

     在卡片的左側是一張縮得很小的方形咖啡杯圖片,一張還帶着木頭背景,像是自己拿手機拍出來的照片;右側寫着那些名片上該有的身份信息,全部都燙金且凹刻,用了四種差異很大的藝術字體;卡片的反面,“槍花”兩個字也燙了金,做得還算漂亮,就是鼓突工藝有點過頭,沒法和其他卡片平整地收納在同一個盒子裡。

     像這種大幅度的凸字設計,有意為之并且做得還算出色的,羅彬瀚隻見過一次,而那屬于一個書法家。

    他顯然是覺得與其讓人把自己的名片塞進收納盒裡(然後永遠地遺忘),還不如讓你立刻就作出選擇:是認真對待還是立刻丢棄?這做法是有點傲慢色彩,因為那書法家頗具名氣,每年教課掙得也不少。

    羅彬瀚不好說自己眼前的這張是不是懷有類似目的。

    “槍花”的确不是家沖着掙錢去的店,它愛怎麼粗暴地對待客人都不會有更大的損害了,因此名片樣式上的小小傲慢根本無關緊要。

    可從另一個方面看,這名片的正面設計已經完全是一場災難,充分顯示了設計師(如果真有的話)是多麼的有心無力。

    既然連弄得樣子好看點都做不到,他很難相信這其中竟然還藏着更富深意的精妙巧思。

     如果不是它的主人曾對羅彬瀚那麼不友善的話,這卡片上堆砌的種種努力簡直要叫人同情了。

    可羅彬瀚自覺沒有那麼高尚的情操,他久久地盯着名片,臉頰與下巴的肌肉使勁地繃緊,好訓練自己不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

    周雨警告過他了,對待那位店主最好态度友善,還得真誠自然——那還怎麼能忍住不笑出來!沒準這就是周雨能得到外賣服務的原因:他竟能捏着這樣一張名片而神色自如。

     隻有一件事叫羅彬瀚更覺得古怪了。

    如今,他見過店主本人,見過他的名片,還見過他的社交賬号頭像。

    這三者在審美趣味上表現出了一種不幸的相似。

    它們的的确确像同一個人的所有物,可唯獨這個人最有價值的資産,那家理應倒閉而沒有倒閉的店鋪,即便不說是高雅,至少有着一股獨特的迷人氣質,在品味上遠遠超出了店主本人表現出的水準。

    那店鋪本身就像一個迷離的夢,一處幻境的入口。

    他不禁懷疑它是用某種魔法變出來的,沒準真就是從安東尼·肯特的腦瓜裡挖出來的呢。

     他忍住了今晚去“槍花”探探虛實的念頭,把名片謹慎地塞進了自己轎車的扶手箱裡,這麼做主要是為了防止被俞曉絨搜出來。

    得到類似待遇的還有雅萊麗伽留給他的高能射線槍,就藏在汽車後置台的一個抱枕裡。

    每天上班時他都順道把它放到電腦包裡,和他的魔法彎刀放在同一個隐蔽的内袋裡,回家時則把槍留在車上,因為匕首被俞曉絨發現的後果要輕得多。

    他從星期一的時候就開始這樣做了,盡管目前為止帶給他的隻有麻煩,他也還沒考慮過采取更偷懶的做法,因為羅得的事實實在在是個嚴厲的教訓——而且,他仍然沒有聯系上莫莫羅。

    這細小的陰翳如鏡子邊縫裡的積灰般壓在他心底。

     這一晚過得風平浪靜。

    俞曉絨的作業似乎消耗了她不少精神,讓她沒空去追究羅彬瀚的行蹤。

    他們一起挑了部懸疑電影打發時間,接着還看了部功夫題材的。

    後一部幾乎全是打戲,羅彬瀚擔心俞曉絨會覺得乏味,結果她倒是看得挺開心。

    當兩名劍客在月色下展開對決時,她甚至把擱在茶幾上的腳放了下來。

     “所以,”她吃着玉米片問,“你認識任何會武術的人嗎?” “反正不像電影裡這樣的。

    ”羅彬瀚說,“翻過三四米的牆也許不難,你可别真的指望能從平地蹦到天上去。

    ” “可為什麼在電影裡這麼拍呢?既然它的原型并不是這樣。

    ” “它的原型可不是現實裡的武術,而是傳奇啊。

    就跟你們的神話傳說一樣。

    ” 俞曉絨顯出了一點興趣,但羅彬瀚也沒法跟她講得很多。

    在功夫武俠這個領域上,他并沒有自己偶爾裝出來的那麼精通和感興趣,也許因為那裡頭難免有些“世家”、“英雄”或“俠義”之類的詞。

    不過他還是粗略地讀過一些,以便有機會能跟羅驕天搭上話,至少知道他那些朋友圈裡發的内容是怎麼回事——這倒是叫他想起來了,羅驕天到目前為止還沒聯系過他,不知是怎麼回事。

     他帶着這個疑惑入睡,第二天上午就馬上得到了回答。

    原來羅驕天這周有幾場重要的考試。

    他幾乎花了所有空閑時間去做準備,一等到周末就拿着那些他沒把握的題目問周雨去了。

    這也是羅彬瀚把他歸入書呆子類型的一個重要原因,他竟然在考試結束後還去對題目答案。

    星期天将近中午時,他和周雨一起出現在羅彬瀚的家門口。

    忙着把菲娜關進房間裡的羅彬瀚慢了一步,開門的人成了俞曉絨。

     周雨打了聲招呼就自己進來了。

    于是她跟僵在門外的羅驕天一直互相瞪着,仿佛看見了通往異次元的秘密入口。

    羅彬瀚關緊卧室房門後才瞧見這一幕,差點就想掏出手機給它拍上一張。

    他忍耐着走過來圓場,告訴羅驕天這就是他之前說過的德國嘉賓。

     “而他是你弟弟。

    ”俞曉絨說。

    她打量了一下羅驕天,從門邊讓開路來。

    羅驕天倉促地點了點頭,快步走到周雨身後去了。

    羅彬瀚不由地給了俞曉絨一個警告的眼神,叫她别把羅驕天給吓壞了。

    俞曉絨也瞧着他,眉峰高高地挑起來,那神情無疑是在問他怎麼會有這種脾性的弟弟。

    這種弟弟怎麼了?羅彬瀚也回敬了她一個白眼,他還有個混賬妹妹呢! 他們在這種稍顯尴尬的氣氛下一起出去吃飯。

    如果能換個有所準備的時機,羅彬瀚估計他有辦法能讓羅驕天和俞曉絨更好地互相認識,但今天的日子有點不巧,每當他想找個引子來讓羅驕天跟俞曉絨搭上話時,思緒卻總是不受控制地轉到羅嘉揚身上去。

     他勉強做了一兩次嘗試,先問俞曉絨昨晚看的那部武俠電影怎麼樣,又問羅驕天是否也看過。

    其實他早就知道羅驕天看過,甚至還拿這片子的翻拍版本作過對比性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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