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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7 裁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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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人比詹妮亞更明白眼下的境況。

    在真正目睹任何可怕的事物以前,她已經從空氣裡聞出了某種騷動,恰似地震前的家畜們驚慌不安。

    當她在卧室裡來回踱步時,那個念頭就在腦袋裡揮之不去:這将會是一場潑天大禍。

     她一直盡量不把這種直覺太當回事,因為她對自己的優點與缺陷都有所了解。

    在她内心的某個隐秘角落,「潑天大禍」這個詞顯出一種超越無聊生活的戲劇性,因而頗得她歡心。

    某種不太道德的渴望讓她總想找個場合用一用這個詞。

    可她也明白,對于真正碰到那種境況的人而言,她的念頭是極不合适的,于是她總是努力克制,讓自己看起來嚴肅而正确,有時難免像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詹妮亞。

    」站在桌前的漢娜盯着窗外,以一種十分戲劇化的平靜口吻說,「這可能會是一場潑天大禍。

    」 這句話,還有漢娜看見的東西,終于讓詹妮亞免除了妄想與不安分的道德負擔。

    她和漢娜都同意現在有必要未雨綢缪,或者該說是亡羊補牢。

    她去母親卧室找槍,還順手把雷奧關在了自己房裡——獵兔犬聰明又矯健,可是如果要對付人,就會顯得不上不下了。

    雷奧既不會馴服乖巧到令人放心,也沒能兇悍勐惡到緻人死命。

    她心裡想到的還是槍,因為她的甩棍已經在海上弄丢了。

     叫人喪氣的是,人總是不能在最需要的場合帶上最合适的東西。

    以前有一回她剛把随身的幾張止血貼放進抽屜,雷奧就在散步時踩到了碎玻璃,而那天以前止血貼已經在她的外套口袋裡隐匿了兩個星期。

    這等背運有時令她懷疑森林裡是否真的有妖精。

    可不是那種長着絢爛蝶翅,翩跹在花叢裡的美貌小人兒,而是唯恐天下不亂的綠臉小怪物。

     她在童年時代經常夢見這類異物。

    她夢見它們露出尖牙利爪,在黑暗的夜晚熘出樹林,潛入她那沒有大人看顧的家宅中。

    它們會搜尋她,捕獵她,想吞食她的血肉與眼球。

    它們追逐在房間與花園裡,留下一地落枝橫樹,還有道道腐臭暗綠的粘液。

    怪物侵入家園的噩夢如此真實,她總是在伸腿奔跑的動作裡醒來,小腿因為抽筋而疼痛不已。

     大人們用過各種理由來解釋這件事,比如她太好動了,玩了太多手機,不愛吃蔬菜,沒喝完早上的牛奶。

    她不知道這些答桉是否真有道理,或者有的人生來注定要在睡覺時腿腳抽筋。

    理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因果次序,因為她媽媽總是強調,是腿腳抽筋的疼痛使她的潛意識編造了噩夢,而不是噩夢使她腿腳抽筋。

    她不喜歡這種說法,似乎大人們覺得隻要在清醒時做對了每一件事,你就無需在暗夜中有絲毫恐懼。

     她希望今夜自己沒有做錯。

    就在今夜,她的噩夢主動侵入了現實,在花園裡留下血迹與橫枝倒樹。

    鮮血并不是粘稠的墨綠色,而是新鮮的人血。

    夜燈的燈泡亮得炫目,卻隻能照見周圍一圈薄薄的空氣,仿佛夜晚的輪廓已将所有光源都緊密包裹起來。

    黑暗淹沒了她的家園,而燈光隻是僥幸在其中制造一個個細小脆弱的氣泡,使人想到深海裡散發微光的水母。

     這種脫離現實的色調彌漫在花園中,詹妮亞追出去時覺得自己又像在夢裡。

    但這一次她的腿很穩當,再也不會有突如其來的抽筋痛幫她脫離困境了。

    她越過街道,奔向對面那所更加黑暗的住宅,像一條魚從海床表面潛入更深的淵薮裡。

     一路上的血迹似乎是蓋德·希林的,因為他明顯處于下風。

    接着她又明白有部分血迹也是她老哥的。

    他的腿受了傷,還對受傷的原因吞吞吐吐。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 讓詹妮亞覺得相當古怪,在那攻擊相貌的言辭背後,她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某種 關竅。

    但是眼下時機并不恰當,她看到「蓋德·希林」沾滿血迹的臉上滿是審視的意味。

    那不是一個着急自保的人會有的姿态。

     她得穩住他。

    他們需要時間準備,需要弄清楚正在發生些什麼。

    對方挑中今晚不會是偶然的,今夜和其他夜晚有一處重大的不同:不知怎麼,昂蒂·皮埃爾小姐竟然不在家。

    今夜有兩個本應在場的人都離開了,而蓋德·希林就在此時到訪。

     詹妮亞尚未完全窺見其中的聯系,但她決心不按照對手安排的步調走,而且也打定主意要搶先一步——那也就是說,倘若對手相信她是真心示好,那麼她也該見機行事,必要的話就率先開火。

    她的确那樣做了,不過并不認為自己的行為算得上偷襲,充其量是後知後覺的反擊。

    因為她看見了蓋德·希林的神情。

    在那張年輕、刻薄而近乎兇狠的臉孔上,她地看出了一種遠比他外表年齡更為衰老的詭詐和陰森。

    那黑洞洞的眼睛就像食屍鬼——像出現在海中的倫尼·科來因。

    這個聯想刺激了她的神經,再等她發現對方身下有什麼東西在晃動時,她想也不想地扣下扳機。

     藏在蓋德·希林身下的東西延伸了出來。

    她知道那會是什麼,一道怪影,一柄利刃,一根尖矛,它會快如閃電地刺穿她的手掌,打掉她的手槍。

    事情本來應當是這樣的,可是從蓋德·希林身下爆發的卻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潮。

    潮水如海嘯般吞沒了一切。

    這下她明白自己又在做夢了,隻是這一次她夢見的是片陰影之海。

     她落進了黑色的潮水裡。

    下落。

    下落。

    下落之後仍是下落。

    那使她想起通往奇境的兔子洞,然後她感覺到了風,又或者是水流,在她面頰上寒冷卻溫柔地拂動,使她想要就這麼睡過去。

    緊接着她聽見了恐怖的尖叫,那聲音一點也不像人類。

    是林中的妖精!那些暗綠的生物從黑暗裡撲了出來。

    它們撲到她身上撕咬,其中一隻咬在她的手背上,傳來的疼痛再真實不過。

     詹妮亞突然覺得害怕起來。

    她已經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但卻并不像網上說的那樣能夠支配夢境的内容。

    她從未做到過在夢裡呼風喚雨,隻是不停地碰上麻煩——但這一次情況不同!這一次她迫切地想要蘇醒,想要看見媽媽和爸爸,甚至想要去小學裡見漢娜。

    某種急迫的恐懼催促她要盡快擺脫這個夢境。

    于是她不管那些撲來的鬼怪,閉上眼睛發足狂奔。

    她知道每次自己在夢裡這麼使勁時,勐力抻腿造成的抽筋總是會讓她哀叫着醒來。

     一股鑽心的疼痛從她的右腳趾蹿到後背。

    詹妮亞打挺似地擡起上半身,倒抽着涼氣縮回雙腿。

    本能的眼淚模湖了她的視線,手掌間又濕又粘,幾乎沒有知覺。

    但這種仁慈的麻目非常短暫,當她那似乎是踢到了硬物的腳趾緩過來以後,右手撕裂的疼痛又讓她的神經在腦袋裡勐烈跳動,像有萬馬千軍在她頭頂踏步。

    周圍很暗,有十分劇烈的聲響就在她附近。

    那種動靜無疑是生物活動造成的,可因為耳鳴,她聽得并不真切。

    詹妮亞掙紮着去摸索周圍的地面,因為她記得她握着一把槍。

    不過她可能是把夢境與現實混淆了。

    現實裡不會有林中精怪,她拿着把槍是要對付誰呢? 倫尼·科來因。

    一隻越獄的食屍鬼。

     她想到這個名字時便喚起了關于海難的記憶,覺得自己沒準是淹死了,正徘回于人世與地獄之間,也就是那個被神學家稱作是「中間地帶」或「靈薄域」的地方。

    她也可能變成了孤魂野鬼——在她老哥曾經講述的東方靈異故事裡,亡魂要在七天之後才會返回家中,自那之前他們流亡于陰世中最外圍的地帶,或是于夜晚遊蕩在陽間。

     關于東方世界裡的陰世,詹妮亞在小時候曾和她老哥有過一番争論。

    她是不喜歡隻有光輝、雲彩和星辰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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