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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2 訊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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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都過得很好。

    媽,你看,我現在就挺好的。

    ” 有路人從他們身邊走過,好奇的視線使他們都松開了手。

    回蕩于暮色中的那股異氛已經變得稀薄。

    俞慶殊從她口袋的最底層找到了車鑰匙,他們一言不發地把所有購物袋安置好,然後踏上回去的旅途。

    在路上,羅彬瀚談起了雷根貝格的夏令營活動與鄉鎮音樂會,他記得夏天時鎮上總會有一次慶祝,舞會或者狂歡節,有時還有馬戲團和魔術。

    可是這一次他回來的時機不巧,恐怕沒什麼熱鬧可瞧。

     “我從沒見過絨絨跳舞,”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問,“她參加過舞會嗎?” “有一兩次學校組織的。

    ” “真的?有照片嗎?” “我這兒沒有,你得去她同學的博客上找。

    我猜他們這些同齡人裡總會有拍到的。

    ” “她會銷毀所有證據。

    ”羅彬瀚很有把握地說,自認為對俞曉絨了如指掌。

     但他把話說得太早了些。

    當他們拎着購物袋走進家門時,羅彬瀚目瞪口呆地看到客廳裡的麻将桌和沙發都被挪開了,一台有點年頭的唱片機被擱在牆邊,房間中央是被馬爾科姆挾持着跳舞的俞曉絨。

    這兩人的雙腳一邊轉着圈,一邊互相踩來踩去,雙手則互相角力,試圖把對方的手臂扭到自己的控制之下。

    幸而屋中回蕩着華爾茲曲的旋律,否則羅彬瀚将認為他們兩個是在進行摔跤比賽。

     俞慶殊見怪不怪地叫馬爾科姆來幫忙整理,這對旋轉角逐的組合才終于分開了。

    俞曉絨氣喘籲籲地跑去廚房裡喝水,漢娜則像從牆縫裡鑽出來那樣突然閃現,興高采烈地問羅彬瀚是否要來點還沒凍好的野漿果冰淇淋。

     “你家裡一點也不介意你每天都睡這兒嗎?”羅彬瀚和藹地問,不在乎自己的言語可能有點冒犯。

    漢娜看上去也不生氣,而是很正義地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為了給俞曉絨複習作業。

     “你們現在看上去可不像在學習啊。

    ” “我們不應該浪費馬爾的心意,不是嗎?他準備了兩三個小時!”漢娜咯咯地笑着說,“家庭舞會!” “實際上,”馬爾科姆走過來插嘴說,“我隻是想試試這台唱片機還能不能用。

    它還運作得挺好的,是不是?” “你從哪兒找到的?” “在我的工作室裡。

    我們整理雜物的時候發現的,在一疊塑料遮雨布底下。

    我本來以為放在那兒的都是些不值錢的原料,幸好你的朋友幫我仔細檢查了一遍。

    ” 馬爾科姆抓着頭,露出樂觀而迷茫的笑容。

    他帶着幾分莫名的愉快承認道:“我也不記得它為什麼會在那兒。

    ” 如果這句話是别人說的,羅彬瀚沒準會懷疑那台唱片機鬧鬼,但這種事發生在馬爾科姆身上卻半點也不奇怪。

    他總在二手市場上弄來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有時則是他的朋友們贈送的禮物。

    羅彬瀚至今記得自己曾在地下室發現過完全沒拆過的包裹,而那是馬爾科姆一個在東南亞的朋友在三年前寄來的。

    相比之下,一台唱片機有太多可能的來曆,沒準是哪場義賣會上淘來的。

     他趁着收拾購物品的時間去對着那台唱片機研究了一番。

    非常複古的櫃式設計,有四條蜘蛛般屈起的細腳和用來裝唱片或其他雜物的鎏金把手的櫃子。

    黃銅喇叭燦亮嶄新,如一朵巨大的金色牽牛花。

    羅彬瀚饒有興緻地打開櫃子,檢查裡頭放着的三四張唱片。

    它們都放在沒有任何标注的塑料盒子裡,或許也是從馬爾科姆的工作室裡翻出來的。

     在唱片機的旁邊側放着一張帶框的油畫。

    當羅彬瀚看到那張畫上氤氲的河霧與女妖時,臉上的笑容便有些幹涸了。

    當馬爾科姆突然從背後勾住他的脖子時,他差點用手肘打回去。

     “這畫真漂亮。

    ”馬爾科姆說,“我今天下午在沙發背後找到的。

    ” 羅彬瀚不動聲色地問:“你朋友送的?” “不是。

    ”馬爾科姆首先說,但是他又仔細想了一想,“也有可能是。

    ” 羅彬瀚又瞄了那張畫幾眼。

    結果令人失望,那畫既沒有改變顔色和内容,也沒有可疑的低語聲回蕩在他腦中。

     由于采購行動比原計劃花掉了更多時間,晚飯時已來不及呈上馬爾科姆特制的醋栗醬蛋糕卷,但菜色依然是精緻美妙的。

    有專為冷食愛好者準備的西班牙涼菜湯,加以淡奶酪和羅勒,還有熱騰騰的炖牛尾,帶有紅酒的香味。

    在那一大盆海鮮飯上馬爾科姆顯然用了心,沒有選擇常見卻會叫俞曉絨讨厭的彩椒,而是改用薄荷葉與小塊菠蘿作為點綴。

    餐後甜點是加了可可粉的曲奇餅,但卻塑成司康餅的三角形,好疊出規整立體的形狀。

     每個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對辛勞的大廚表示尊敬。

    俞曉絨埋頭大啖蝦仁,暢飲冰鎮後的涼菜湯。

    漢娜則向馬爾科姆打聽着給曲奇餅定型的技巧心得。

    羅彬瀚不慌不忙地把每樣菜都取了一點,弄出他認為最好看的擺盤,這才從容地掏出手機拍照。

    俞慶殊看見了他的做法,并且嗤之以鼻。

     “我要看看誰在加班,”羅彬瀚說,“然後就把照片發給他——話說周雨人呢?還在房裡睡覺?” “他下午走了。

    ”馬爾科姆探過腦袋,“說市裡有急事。

    ” “他有說回來吃晚飯嗎?” 馬爾科姆搖搖頭。

    于是羅彬瀚抓起手機,讓周雨成為第一個收到他照片問候的受害者。

    他等了幾分鐘,一直沒收到沒有回複,想必周雨正在忙事,羅彬瀚隻好數數桌上的菜色:“我們給他留點剩飯和餅幹,他肯定喜歡可可味的東西。

    ” 讓這個家庭的新客人錯過這頓美餐真是件惋惜的事,但燭火、音樂與鮮花營造的閑适氣氛依然是令人滿意的,并且顯得和棋牌類遊戲格格不入。

    晚飯結束後,馬爾科姆一本正經地邀請俞慶殊跳幾支舞。

    也許因為閃爍的燭火,也許因為那盤牛尾裡的紅酒,羅彬瀚看到他老媽的臉紅了。

     “我已經把舞步忘得差不多了。

    ”她推辭着,但馬爾科姆的胳膊已經纏了過來。

    漢娜在旁邊起哄,俞曉絨則在沙發上打着呵欠,興味索然地劃動手機。

    羅彬瀚笑眯眯地踱過去:“想跳舞嗎?” “滾開。

    ”俞曉絨警覺地說。

    那表情确如一隻嗅到可卡因的緝毒犬。

     “我們今天的晚餐沒有大龍蝦,”羅彬瀚說,“地下室裡的那隻還活着嗎?” “晚飯前還活得好好的呢。

    ” “好吧,那就是我輸了。

    想要點什麼禮物?” 也許是他表現得太慈愛,俞曉絨一時沒有應聲。

    過了幾秒她用有點粗率的口氣說自己不需要什麼。

     “看來有人心情不好哦。

    ”羅彬瀚用逗狗的語氣說。

    俞曉絨伸腳踹他,但他早已遠遠逃開。

    他貼着牆根走,把客廳留給那對跳舞的人。

    馬爾科姆早年有很出色的舞蹈基礎,盡管動蕩生活與自然衰老削減了他的靈活與健美,帶着俞慶殊跳一支慢舞仍不吃力。

    他們跳的是不甚标準的慢三步,發揮得又很随意,作為飯後消遣極為适合。

    羅彬瀚靠在牆邊看着,覺得他們看上去比正式的舞蹈演員更叫人快樂。

     漢娜從唱片機邊溜達過來:“你也想跳舞嗎?” “不想。

    ”羅彬瀚不假思索地說。

     “你看得很着迷呀。

    ” “因為我想起了痛苦的回憶。

    ”羅彬瀚嚴肅地說,“上一次和我跳舞的女生吐在我身上了。

    ” 這是假的,但也不完全假。

    上一個和他跳舞——或者說在集體舞中同他搭伴的女孩是周妤,他确實收到了她的眼刀,因為他踩了她的腳。

    但她沒有吐在他身上。

    事實上正因為另一個女同學吐在了他身上,周妤才冷着臉站了出來,救他于那個學期裡最尴尬的瞬間。

     漢娜的目光從愉快變得溫和了。

    她把手指在他胳膊上輕輕碰了碰,然後問:“你知道原因嗎?” “不知道。

    當時演出要開始了,她盯着我的臉然後吐了。

    我們本來就不怎麼熟,這件事以後我們就互相沒說過話……大概她也覺得挺尴尬的。

    ” “我想那和你的臉沒關系,”漢娜說,“也許她隻是早上吃錯了東西。

    她不是針對你的,所以你也用不着老想這件事。

    ” “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了。

    ”羅彬瀚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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