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監。
這兩家公司他都上門不超過十次,隻會定期看看業績報告,或者抽空和産品開發者聊聊。
他心裡覺得這些創業項目多數是長久不了的,但他反正又不是什麼行家,隻不過是個被請來料理些人脈關系的監工。
他自己幾乎沒投過任何項目,隻在本地的醫藥公司有少量間接持股,為了替周雨打聽點内部消息。
在投資理财的事情上他從來沒有真正上過心,他隻是假裝自己很熱衷。
可是從來沒有人懷疑他,因為許多真正熱衷的人到頭來也和他的收益差不多。
鼠标嘩啦啦地滾動,文檔頁面白亮的光芒在滑動間頻繁閃爍,令人眼睛幹澀、頭腦發暈。
羅彬瀚停下來調整電腦的亮度,同時納悶地想着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他并不真的懂得任何事,任何算得上是專業的事,而與此同時他又在摻合任何事。
這一點倒和他在寂靜号上的生活沒什麼分别。
他确實在為某些事操心,可并不真的需要他去解決。
如果有法律問題,他會去法務部找個執業的顧問;如果他需要報稅,财務部的人會替他算好最優方案;業務部門在市場利潤上絕對比他更加上心,因為那事關獎金與績效。
而他呢?他懂什麼?他隻負責在需要的時候叫秘書去找需要的人。
這整個系統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存在,而是為了容納他才不得不編出許多需求來。
要是給系統一個獨立思考的機會,它準會選擇把他優化掉,而不是幫他賺錢。
可他還真的賺了一筆,就在他持股的醫藥公司裡。
他發現這家企業兩年間竟然大賺特賺,利潤高得驚人。
事實上,它幾乎是在兩年間從一個苟延殘喘的小中型企業變成了地區内的行業龍頭,讓作為少數股東的羅彬瀚也跟着得利。
即便現在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叫整個集團倒閉,他也能憑借這點小額持股維持一段日子。
他俨然成為了從荒島歸來的魯濱遜,發現自己不在時賺得反而更多。
現在羅彬瀚對這家企業有興趣了。
他猜想它是獲得了某種特效藥的專利,或許是新的醫療政策。
很難相信短短兩年半之間整個地區的健康觀念都發生了重大改變,但他姑且也把這當作一種可能。
網上沒多少有用的信息告訴他哪一種猜測是真的,這家藥企不是上市公司,沒有對用戶端的網絡營銷,也查不到多少其他的公開信息。
一家低調又神秘的企業。
他開始回憶是誰介紹了它給自己,印象已經有點模糊,不過他總能從股轉文件裡找到答案的。
沒必要急着去做,因為經驗告訴他輝煌業績背後的真相往往是要麼無趣,要麼醜陋。
在他們這塊地方,容忍數字中的水分是一項必備的生活技能。
到了中午,鬧鐘把他從雜亂的舊文件中叫了出來。
他想起自己下午的安排,立刻合上電腦,打了個電話給莫莫羅。
“羅先生?”
“老莫,”羅彬瀚從手機裡聽見了地鐵呼嘯的聲音,“你在外頭?“
“是的,羅先生。
今天上午我一直在公園裡和孩子們玩耍!羅先生你呢?這兩天都在家人那邊嗎?”
羅彬瀚瞄了眼自己的電腦。
“差不多吧,”他模棱兩可地說,“這兩天處理了點家務事。
雅萊麗伽在你旁邊嗎?”
“今天隻有我一個人出來,羅先生。
”
“哦。
”羅彬瀚說,他覺得有點意外。
盡管這是最後一天,讓莫莫羅獨自外出閑逛在他看來也不是什麼好主意,有點像是讓七八歲的孩子獨自在街上亂走。
當然,莫莫羅至少在外表上已經過了最受人販子歡迎的年紀,可對詐騙與傳銷來說倒沒什麼不合适的。
他想勸告莫莫羅路上小心點,随即又感到這樣似乎很滑稽。
一個不足三十歲的碳基原始動物,勸告活過萬載的偉大巨人警惕路邊的流氓。
聽起來相當神經質。
“好吧,你可以再玩一會兒,”他說,“但是如果有看起來特别可憐的人請你給他一點錢,或者想帶你去什麼地方,别答應他們。
還有我們下午的安排,記得嗎?我會開車帶你過去,所以盡量别遲到。
”
莫莫羅相當乖巧地答應了。
羅彬瀚挂掉電話,心裡想象如果莫莫羅是一部特攝劇的主角會怎麼樣。
全宇宙的怪獸突然都想不開地奔向梨海市,一個編織不足百人的特戰隊臨危受命,莫莫羅得在這些人裡挑出一個人間體,然後每天砸掉幾棟梨海市的高層建築。
會由政府出面來進行難民安置和企業賠償嗎?保險業會針對怪獸襲擊開發新的險種嗎?聽起來像是虧本生意。
這對城市人口和經濟肯定是個巨大打擊。
莫莫羅的輕輕一腳就能叫某個房地産商血本無歸。
琢磨這些細節實在非常不浪漫,他發現自己面臨的問題不僅僅是怪獸,甚至還有破産清算。
一個被怪獸反複侵襲的城市還會有旅客嗎?會有多少人情願搬去人口稀疏而又沒有戰略意義的地方?話又說回來,倘若宇宙怪獸真的決意要滅絕這個星球上過度繁殖的無毛猴子,它們根本不必去襲擊那些人口密集的城市,和宇宙警察正面火拼你死我活。
他要是頭怪獸就會瞄準全球的農場、雨林和南北極冰蓋,或者幫着一個集團打另一個,總有一件爛事最終能搞定一切。
“總有一件。
”他對着趴在沙發上的鐵鈎說。
鹦鹉沖他示威般揚揚翅膀,仿佛正用酷似荊璜的聲音說“那又怎麼樣?爺會飛”。
下午一點,莫莫羅準時出現在了周雨的家門前。
他穿着一身本地品牌的休閑運動裝,有點像是假期出遊的大學生,頭發變成了稍短色的全黑,看起來注定會讨年長婦女的喜歡。
他甚至在脖子上挂着一部數碼相機。
“他們沒跟你一起來?”羅彬瀚問。
莫莫羅告訴他荊璜和雅萊麗伽都另有安排,晚上才會回來。
“周先生今晚也會來嗎?”
“他有别的事。
一些緊急工作。
”羅彬瀚随便地說,他的不滿其實比表現出來的多一些。
周雨并非不理解當前的狀況,也不是完全抽不出空,但昨晚他提起這件事時,周雨明顯沒覺得自己有出席的必要。
不僅周雨這麼想,荊璜似乎也完全沒考慮過是否要再來見見周雨。
這着實令羅彬瀚有點困惑,因為他本以為他們關系還算不錯。
在他去看管俞曉絨的時候,荊璜甚至還在周雨家住過。
那難道不意味着周雨是荊璜在這顆星球上的第二聯系人?他們不應該在告别之夜互相揮手贈送禮物?顯然周雨和荊璜都和他想的不一樣。
他帶着莫莫羅去地下車庫,開出那輛他不知道從何處尋回的舊跑車。
車被保養得很好,賬單據周雨說是一直由他的父親在付。
羅彬瀚琢磨着自己是否也有機會給無遠星發一份付款通知書。
莫莫羅快樂地鑽進副駕駛位,又被羅彬瀚趕去了後座。
“可是這樣我就不能幫你操作武器台了,羅先生。
”
“不必。
”羅彬瀚說,“把安全帶系上。
我有兩年多沒開車了。
”
“沒關系的羅先生,我不會有事的!”
但危險并不是羅彬瀚想預防的。
他想預防的是在他進行危險駕駛時莫莫羅臉貼臉地對他念交規。
莫莫羅沒有猜到他的險惡用心,而是高高興興地扣上了自己與隔壁空座的安全帶。
當他努力伸長手臂去給前面的副駕駛座扣上安全帶時,羅彬瀚在駕駛導航系統的定位欄上輸入了“白羊市濕地生态保護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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