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還需要人去執行,所以這根本不需要有多大的本領,多認識幾個人就行了——我們就不談這個了吧。
”
周雨略帶茫然地點了點頭,旋即對這個問題喪失了興趣。
他專心緻志地舀起湯裡的蔬菜,似乎打定主意不浪費一點别人的勞動成果。
羅彬瀚則在旁邊百無聊賴地談起他這一天的經曆。
他在店裡和那個古怪的外國小子一直聊到了午夜以後,可是陳薇沒有出現,那個神秘莫測的店主也沒來。
最後那位常客打着呵欠離開了,他則一直在店裡坐到天亮——當然,他也不是完全閑着沒事做。
莫莫羅使用的那個手機号碼已經被注冊在了聊天軟件上。
羅彬瀚試着加上那個賬号的好友,然後開始瘋狂發送一些本地的特攝劇表情包,直到對面的人讓他滾蛋他才停下來,開始改發憤怒的小鳥表情包。
期間他還抽空去俞曉絨的社交賬号首頁看了看,但俞曉絨什麼都沒更新,沒有在度假海灘上新認識的可疑朋友,沒有當地人新釣上來的古怪大魚,就連一張漂亮貝殼的照片都沒有。
羅彬瀚不得不承認他有點失望,估計俞曉絨這個假期過得挺無聊的。
他一直坐到了快中午才走。
不知道怎麼回事,那個據說會在淩晨來送貨的店主根本沒出現。
起初羅彬瀚以為這位神秘人隻是因為什麼事而遲到了,直到天光大亮時他才漸漸明白這人就是不會來了。
為什麼?他不知道。
“硬币男孩”從沒跟他提過這種情況。
但他有一種感覺,那就是無論他繼續在店裡坐多久,這個人都不會出現了。
“我覺得這家夥在躲着我。
”羅彬瀚說,“他知道我在店裡,所以就不來了。
”
“但是他沒法知道你在店裡吧?還是說店裡有監控設備?”
“不,我覺得沒有。
一開始我也這麼想,所以我就在那裡找了找,沒看見什麼可疑的痕迹。
”
周雨心不在焉地答應了一聲。
他很可能正想象着羅彬瀚在别人的店鋪裡到處打探的模樣,因此而微微皺着眉。
可是出于對友情的忠誠,他對此什麼也沒評價,而是低頭計算着什麼。
“你多久沒睡覺了?”他突然問羅彬瀚。
“我忘了……讓我想想,大概是前天?不,陳薇送我回來後我沒睡着。
那就是再前一天。
對,我是記得我做了個不太舒服的夢。
”
他和周雨互相看着對方。
在客廳分外明亮的燈光下,周雨眼下的淤青更加引人注目了。
看上去他才像是那個幾天幾夜沒合眼的人,而羅彬瀚則精神、活躍、充滿生機。
看上去實在太可笑了,因此當周雨一本正經地說出“你要注意休息”時,羅彬瀚真想給他表演一個踢踏舞。
不,要是面對荊璜他倒可以這麼做,但這麼對周雨可就有點不夠意思了。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研究着周雨的臉問,“是我已經忘了你大學通宵熬夜時的樣子,還是你真的比當時起色更差?”
周雨沒有回答,他正專注想着别的問題,或許根本沒聽見羅彬瀚在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自顧自地點點頭,用醫囑式的口吻向羅彬瀚交代:“雖然表面看不出問題,你還是要盡量抱持正常作息。
”
“我盡量。
”羅彬瀚說,“但你真的不看看你自己?想想看,你這頓晚飯是在晚上十一點半才開始吃的。
”
周雨又心不在焉地答應了一聲。
羅彬瀚不由地想起一句他忘了從哪兒看來的話:當醫生最好的一點,就是不必聽從自己的醫囑。
“可有點不大公平。
”他說。
“公平?”
“沒什麼。
你打算現在去睡覺?”羅彬瀚說,“要是你覺得自己現在快暈倒了,我可以幫你把碗洗了。
反正我現在沒什麼正事可做。
”
但是周雨沒讓他幫這個忙,彷佛認為吃飽就睡是比過勞猝死更為嚴重的健康損害。
當他站在洗碗槽前時羅彬瀚也熘達了過去,倒不是認為一個潔癖會不知道怎麼洗碗,而是想知道周雨是怎麼用那隻燒傷後纏着繃帶的右手。
結果還真叫他目瞪口呆,因為周雨根本沒脫下那隻很可能沾染過無數實驗室細菌的手套,而是用單手在洗碗。
這肯定不是周雨第一次這麼幹了,所以做得相當輕松,像個生來就缺了隻手的殘疾人。
羅彬瀚很快感到坐立不安。
他想自己應當幫忙,而不是幹站在旁邊看,或者一個人大剌剌地走回客廳去坐着,可是周雨并沒注意到他的不自在,為了緩解尴尬,他不得不開始找新的話題。
“我想這幾天可能會有人給我打電話。
”他在嘩嘩的流水聲中說,“還可能會有人上門找我。
如果我不在,你不用理會。
”
“羅驕天可能會來。
”周雨說,同時還在用絲瓜布擦洗放在池邊的碗碟。
羅彬瀚有點提心吊膽地監督着,生怕他會像貓推翻玻璃杯那樣把碗砸進水池裡。
他一邊暗暗準備着搶上去拯救那隻素雅可愛的青花瓷碗,一邊接話說他不覺得羅驕天會來找他。
“南明光不太會告訴……那一邊。
”他解釋道,“他一直不太喜歡那一邊。
所以他會想方設法瞞着他們,直到消息徹底走漏出去。
我想那還是要幾天時間的。
”
“他不喜歡你的繼母嗎?”周雨直截了當地問。
“我覺得是個性原因。
”羅彬瀚斟酌着說,“肯定不是什麼道德因素,他不喜歡學究氣太重的人,那種沒什麼心眼的過單調日子的人,同時他也不喜歡八面玲珑、處處讨好的人。
他要的是一種狡猾的攻擊性——我想他可能覺得從不展露一點兇狠的人都很沒意思,不管你是真心的還是假裝的……這人從骨子裡有點冒險主義,我聽說他以前養過兩隻藏獒。
”
周雨沖着水池皺了一下眉。
羅彬瀚估計那是因為藏獒。
除了他送來的鹦鹉,周雨從未飼養過别的寵物,更别提是好勇善鬥的勐獸。
“很久以前的事了,”羅彬瀚找補說,“應該是在鄉下養的。
”
“他應該很喜歡你吧。
”周雨出人意料地說。
羅彬瀚瞪着他,無聲地抗議他竟用藏獒來和自己比較。
周雨在大部分時候是挺注重禮貌的,可有時又直白得不像個成年人。
“我不咬人。
”羅彬瀚鄭重聲明。
“不是說他喜歡冒險嗎?這點上你們應該有共同語言吧?”
周雨考慮了一下,旋即又補充道:“如果是和羅驕天比的話。
”
“那他當然不會喜歡,”羅彬瀚說,“他還肯定不喜歡你呢。
誰讓你在吃飯的時候看什麼《關于不同酒類飲酒風險阈值的定量研究》——我知道它的标題沒這麼短,你用不着告訴我那一大串英文标題是什麼意思。
不過反正你也不在乎,他又不是你老爸的合夥人,而且他還得對你客客氣氣的。
畢竟他已經不年輕了,工作壓力還很大,指不定哪天就會落到你們周家人手上。
”
周雨把洗好的碟子放回櫥櫃裡,以一種罕見的幽默感回答道:“那就讓羅驕天來當手術的實習助手吧。
這樣一來他就隻能讓不喜歡的次子拿到繼承權,把你從公司裡徹底趕走了。
”
“你想都别想。
”羅彬瀚陰險地威脅道,“明天我就在你的咖啡裡下砒霜。
”
可他根本沒有機會下毒。
次日一早,周雨預定的那位手術實習助手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