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你和她剛見面時喊她什麼來着?紅什麼的?”
“以前見過她。
”周雨簡潔地說,“但我一直不知道她的真名。
”
“陳薇聽起來也不像真名。
”羅彬瀚叼着拉環說,“你懂我的意思嗎?她可能已經有幾萬歲了,我也搞不清楚。
但你能想象一個幾萬歲的人叫陳薇嗎?她可能就是随便在我們這兒的流行歌裡抄了一個名字。
”
“也應該算是一種真名吧。
如果我早知道她的這個名字,就能想通很多事情了。
”
“啥啊?”
“周妤的母親和她是同名的。
”
羅彬瀚很想問問這其中有什麼關聯,但他的注意力卻被周妤的名字轉移走了。
在兩年半以前,他們已經很少再提起周妤。
那件事就像是一場未能完成的婚禮,人們剛把禮堂布置得花團錦簇,結果新娘卻在儀式前一天猝死了。
于是所有的裝飾都被匆匆忙忙地用白布蓋起來,呈現出來的既非莊重也非悲傷,而是一派潦草與混亂。
活着的人并不想大張旗鼓地緬懷,或是弄得天地間愁雲慘霧,隻是想快點把這樁糟心事跨過去,匆匆忙忙地往接下來的生活走。
可接下來的生活裡又有什麼事需要這麼緊趕慢趕呢?不就是下一場葬禮?這可真是個叫人納罕的謎題啊。
“感覺真奇怪。
”羅彬瀚說。
他又往客廳的角落張望了一圈,看看周妤會不會像夢裡那樣出現在角落。
當然什麼也沒有,因為他現在可不是在夢裡。
他把咖啡罐當可樂一樣搖晃起來,然後問:“你知道周妤……最後是怎麼一回事?”
“法克已經告訴我了。
”
周雨的聲音聽起來倒是很平靜,而羅彬瀚也沒有問他為什麼不告訴自己。
葬禮已經辦完了。
複仇也已經結束了。
這些事都是永遠地結束了。
現在他們有别的當務之急。
鐵鈎已經把最後半顆堅果也吃完了。
羅彬瀚把它擱到長沙發上,它便心滿意足地把頭埋在沙發柔軟的絨面上,像個推土機似地沖來沖去。
羅彬瀚盯着它,在腦袋裡琢磨了一遍又一遍,最後還是沒忍住。
“是誰出的主意?”他情不自禁地問,“說我是去了非洲?”
周雨指指鹦鹉,又指指自己的頭頂。
這個舉動對他而言簡直堪稱幽默。
羅彬瀚提高了音量:“還說我是去研究昆蟲?”
“嗯,大概是因為最初見到你的時候就和昆蟲有關吧。
”周雨自如地回答道,“荊璜讓我這樣向别人解釋的。
”
“這能講得通嗎?”羅彬瀚激動地問,“我能研究什麼昆蟲?我都沒見過幾種昆蟲!我這輩子唯一養過的蟲就是我表妹的智利紅玫瑰。
”
“玫瑰?”
“蜘蛛。
”羅彬瀚沒好氣地說,“蜘蛛品種。
她喜歡養任何能放在手掌上的東西。
”
“蜘蛛不是昆蟲。
”周雨提醒道。
羅彬瀚瞪着他。
周雨又分外平靜地低頭喝起咖啡。
這顯然是在逃避話題,因此羅彬瀚又步步緊逼地問:“真的有人相信這種鬼話?沒有一個人懷疑這是假的?”
“因為荊璜僞造得很好。
”周雨語調平闆地說。
“他連自己都僞造不好。
”羅彬瀚說,“他才不會管我家裡那堆人怎麼問,好吧?”
“是法克幫忙僞造的。
”
“他幫荊璜僞造我在非洲?”羅彬瀚将信将疑地問,“但是把實際情況告訴了你?”
“他覺得有知情人會更方便。
”
羅彬瀚滿頭霧水地看着周雨。
他覺得這個說法有點古怪,因為法克似乎并不支持荊璜綁架他。
而如果他被綁架是違背法克意見的事,後者又怎麼能幫荊璜布置好他失蹤後的一切呢?不過,或許法克的确這麼做了,為了讓他在回歸後不受懷疑。
要僞造出一個人去了非洲的痕迹,羅彬瀚相信這在技術上對法克不過是小菜一碟。
周雨轉開了眼睛,又低頭繼續喝咖啡。
“好吧。
”羅彬瀚說,“你對我屋裡那幾個怎麼看?”
“……你指什麼?”
“你不覺得他們長得奇怪?性格奇怪?或者渾身都奇怪?”
“他們是外星人吧。
”周雨神态自若地接話說,仿佛認為這就足以解釋一切。
羅彬瀚不禁既欽佩又困惑。
周雨是個互聯網原始人,但面對任何新時代的流行語都能順暢交流;他是個無神論者與醫學家,卻能接受一群會魔法的外星人在他眼前亂舞。
這些都說得通嗎?有時他真想像米菲那樣鑽進周雨的腦袋,觀察一下這人腦溝裡天塌不驚的鋼鐵秩序。
“你認識荊璜,”羅彬瀚掰起指頭,“認識法克,還有陳薇。
你對咱們那個長角的美女怎麼看?”
“她是福音族吧。
”
“你真的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周雨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
看來雅萊麗伽的犄角和蹄都無法動搖那腦中的秩序。
羅彬瀚很好奇,如果雅萊麗伽突然抓着周雨來個法式熱吻,梨海市受害者二号會不會改變觀點。
可是當雅萊麗伽和周雨見面時,那女人真是老實得出奇。
她一本正經地向周雨感謝借來的衣服,還說會找機會還給周雨。
周雨則表示衣服本來就是新的,可以送給她。
這段對話才應該發生在夢裡。
“别讓她親你。
”羅彬瀚隻得警告說,“不管她跟你說什麼,别和她搞在一起。
”
周雨看向他的目光簡直帶上了沉思。
羅彬瀚不容置喙地翻過了這一頁:“那個帥小夥兒你怎麼看?”
“你是說莫莫羅嗎?”
“對。
你知道他本來長什麼樣嗎?”
“是巨人吧。
荊璜之前是跟我這麼介紹的。
”
“……你就真的一點都不覺得奇怪,是嗎?”
周雨想了一想,回答道:“既然已經看到過法克和荊璜的樣子,有體态大一點的生命也不足為奇吧?”
“那麼小丫頭呢?那個被你牽到我家來的?”
周雨搖了搖頭:“我沒有問過關于她的事。
”
“荊璜也沒告訴你?”
“嗯。
隻是說她的名字叫循外八。
”
“屁,她叫星期八。
”
周雨似乎對這兩個名字的優劣并無意見。
他的咖啡在羅彬瀚還沒喝到一半時就已見了底,當羅彬瀚琢磨着他的作息是否有猝死風險時,周雨有點猶豫地問道:“他們打算在這裡待多久?”
“不會很久。
”羅彬瀚說,“我覺得我很快就能搬回去了。
”
“那個倒是無所謂。
我隻是奇怪他們為什麼來而已。
”
“為了把我送回來?”
“說實話,這一點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當初荊璜把你帶走的時候,并沒有說過你要什麼時候回來。
”
“他總不能綁架我一輩子吧?”羅彬瀚說,“而且他自己也麻煩着呢。
”
周雨把咖啡罐放在桌面上,端詳着水珠從罐頭表面滑落。
在這暮春之夜裡,空氣裡有一股濃厚的濕氣,仿佛剛下過幾場連綿的暴雨。
“荊璜怎麼了?”周雨問。
羅彬瀚聳聳肩。
“我不知道他跟你提過沒有。
”他說,“他似乎也有一個妹妹。
”
周雨的眼睛眨了一下。
從這反應羅彬瀚猜想他原本并不知道。
“我不知道具體情況。
”他說,“那小子不讓我知道。
不過聽起來像是……她妹妹也失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