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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5 從零開始的都市生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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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魂已經出竅,正在外頭觀察和分析這具軀體裡的情緒成分。

    他成了他之外的某個人。

    一個沒有名字與身份的人。

     “羅先生?”莫莫羅問道,“還有别的事情要告訴我們嗎?” “暫時沒了。

    ”羅彬瀚說,“……我給你們叫點外賣?你們想吃點什麼?” 法克已經張開了嘴。

    羅彬瀚指着他斬釘截鐵地說:“愛吃辣的單獨坐一桌。

    ” “别的痛覺刺激劑也可以的。

    ”法克說。

     “我們這裡是藍星。

    ”羅彬瀚凜然不可侵犯地指向天空,“要别的刺激就去大氣層外頭找。

    ” 似乎沒有人打算立刻動身去大氣層外。

    除了菲娜隻能享用羅彬瀚給她挑選的烤肉與刺身,就連米菲也學會了如何拿着羅彬瀚的手機操作外賣軟件。

    每個人都選擇了不同風格的餐點,讓羅彬瀚暗地裡覺得有趣,可是也正因如此,好幾個外賣員都可能會被攔截在小區門口。

     羅彬瀚不得不在儲藏櫃裡查看了一番。

    時隔兩年半的高檔香煙沒準會壞事,因此他拎了一瓶挺不錯的白酒,下樓去和小區門口的保安好好聊上一聊。

    保安已經換上了新人,不再是跟羅彬瀚親親熱熱的那幾個,但等他拿出了小區鑰匙與身份證明,再用豪爽得有點粗魯的态度送上一瓶免費白酒後,要跟新人親熱起來也很快。

     他哄着對方喝了一兩口,還不至于喝醉,但能讓人變得易于相處。

    不出十分鐘,新保安就和他一緻同意,人應該在恰當的時候睜隻眼閉隻眼。

    如果有了業主的事先同意,讓幾個外賣員進入高檔小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沒人會去投訴或抱怨。

    而如果業主真的是業主本人,又何必在乎他有多久沒回來,又是什麼時候出現在小區裡的呢? 羅彬瀚和那皮膚黝黑的年輕保安一起哈哈大笑,說了兩個關于長期旅行與探親訪友的編造故事。

    在這段時間裡恰好也有三個外賣員送來了餐點。

    前兩個人都穿着顔色醒目的制服,因此一眼就能認出來。

    可是第三個人卻有點花裡胡哨——花裡胡哨是羅彬瀚對這個人的第一印象,因為這人染過紅色或金紅色的頭發,但已經褪色了,手腕和脖子上挂着亂糟糟的廉價金屬鍊,還穿了件老舊髒污的夾克衫。

    此君的面相看上去也不友善,令人聯想到那些在初高中肄業或者逃學,然後徘徊在網吧外抽煙的年輕男子。

    但這種人又算不上是真正的惡棍,因為如果你拿着一把西瓜刀朝他比劃,他就會老老實實地尖叫着要去報警。

     像這樣的面孔鮮少出現在羅彬瀚居住的小區裡。

    新保安馬上就出去攔住這個人,羅彬瀚則遠遠地站在門衛室旁邊。

    聽力稍差一點的人會錯過那番對答,可是羅彬瀚發現自己能聽得非常清楚。

    當保安問起那花裡胡哨的年輕人來意時,對方用和面孔挺吻合的無禮聲音回答道:“送外賣。

    ” 保安問他是送給哪一家,結果這人卻不肯回答,反倒硬邦邦地僵在原地,仿佛有意要給别人找茬。

    他這态度叫保安很快惱火起來,呵斥着叫這人趕快離開。

     “管你什麼事。

    ”那人愛理不理地說,“這地是你的?” 羅彬瀚已經過了打架的年紀,卻不得不承認這小子的聲音實在挺欠揍。

    他忍不住又朝對方看了一眼,覺得對方的臉色有點營養不良。

    他不想為難這個日子過得不太順利的家夥,于是裝作沒發覺氣氛地湊了上去,想盡快結束這段無意義的沖突。

     “你送的外賣大概是我叫的。

    ”他笑眯眯地說,“是十四九樓的?” “是。

    ” “那就是我的。

    直接給我吧,謝謝噢。

    ” 羅彬瀚把他的身份證與房卡向他晃了晃,然後向他伸出一隻空着的手。

    可是對方隻朝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說:“不是給你的。

    ” “那的确是我的住址。

    ”羅彬瀚說。

    他緊接着還把手機号報了一遍。

     “那又怎麼樣?”對方反問道。

     羅彬瀚聳聳肩膀。

    他有點疑惑地想着是否某個人在點餐時亂填了姓名,或者修改了手機号,而外賣員又怎麼會在乎這麼個名字呢?他們的任務難道不是把東西送對地方? “你打算親自送到我家裡來?”他盡量用一種不慌不忙的打趣口吻說,“那反正對我沒什麼區别。

    ” 他剛說完這句話,心裡卻突然間起了一股疑心。

    他家裡現在可的确是藏着一個——或者說,是好幾個地動山搖的大秘密。

    這古怪的外賣員堅持要到他家裡去,那是不是想要偷偷地确認什麼呢?他有沒有可能是誰請來的私家偵探,被派來監視羅彬瀚是否已經回到故居?這猜測是有一點誇張,但他真就知道幾個人幹得出這樣的事來。

     羅彬瀚立刻開始考慮如何撤銷他剛才的話。

    可是就在這時,又有一輛車停在了小區門口。

    一個成人與一個小孩牽着手從車後排走了下來。

    這時天已經黑了,羅彬瀚還在琢磨那可疑的外賣小子,因此把那兩個下車的人當成了一對回家的父女。

    直到他聽見一個聲音呼喚道:“蔡績。

    ” 那欠揍的外賣小子立刻轉過頭。

    幾乎是同時,羅彬瀚也立刻聽出那聲音到底是誰的。

    他把上半身往旁邊一歪,繞過外賣小子的遮擋,看到周雨正牽着星期八向他走來。

     “搞什麼?”羅彬瀚說。

     周雨看起來就和兩年半以前完全一樣,既不顯得更憔悴,也沒增長什麼活力,連發絲的長度似乎都分毫無差。

    歲月在那張過于認真死闆的臉上刻不下痕迹。

    他也無疑看到了羅彬瀚,用目光和點頭打了招呼,可是卻把戴着黑手套的右手伸向外賣小子。

     “在這裡給我吧。

    ”他說。

     外賣小子一言不發地打開了摩托後座上的箱子,把包裹的密不透風的黑色袋子遞給周雨,緊接着便旁若無人地騎上摩托,轉眼消失在街道遠處。

    羅彬瀚眨了兩下眼睛,緩緩低頭望向星期八。

     “抱抱。

    ”星期八說。

     “你都抱到哪兒去啦?”羅彬瀚說,“你是不是想做别人家的孩子?你還要不要這個家了?” 周雨無言地松開星期八的手,把她輕輕地推到羅彬瀚面前。

    當羅彬瀚瞅着他手裡的袋子時,周雨言簡意赅地解釋道:“咖啡。

    ” “黑道改良獨家秘方啊?”羅彬瀚說,“還是在給你爸治過的病人獻愛心?” 周雨笑了一下,說:“先上去吧。

    ” 羅彬瀚去保安室裡拿了已經送來的兩份外賣,和周雨一起走向公寓。

    星期八蹦蹦跳跳地追着他的左手,有時卻又在周雨旁邊轉來轉去。

    羅彬瀚心裡又堆積了好幾個問題,可是卻沒有時間發問。

    周雨同樣也什麼都沒問,就像這兩年半的時間流逝并沒有真的發生。

    在等電梯時,羅彬瀚終于裝作不經意地問道:“羅驕天的高考已經結束了嗎?” “嗯。

    結束了。

    ” “考得怎麼樣?” “還好。

    ” “那……他最後進的什麼專業?” 周雨用戴着手套的右手按住電梯門,說:“臨床醫學。

    ” “哦,”羅彬瀚說,“他老媽可能不大滿意。

    ” “他自己喜歡就行了。

    ” 周雨的回答平淡而又簡潔,聽起來簡直像位放養主義的父親。

    羅彬瀚拎着滿手塑料袋走進電梯,再讓周雨從他外套口袋裡掏門禁卡刷樓。

     “他喜歡嗎?”羅彬瀚說,“在真的開始學醫以後?” “嗯。

    第一天去參觀标本的時候好像吐了,後面就能适應了。

    ” “你第一次參觀标本時也難受嗎?” 周雨想了一想,說:“不記得了,但應該沒有。

    我接觸标本的時間比較早。

    ” 羅彬瀚沒有問到底是多早。

    答案可能是八歲,也可能是更早以前。

    但是周雨從來不害怕屍體,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了,好像從他們認識開始就知道。

    他盯着電梯顯示屏上不斷增長的數字,仿佛感受到歲月正在電梯裡飛速流逝,把在寂靜号上停滞的時間全都飛快地補了回來。

    當電梯門叮地打開時,他終于強烈地意識到:歲月已經過去了。

     “嗯,”他說,“好,其實吧,周雨,我屋裡有幾個人你得認識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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