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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3 夜中夢淵歌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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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

    可是不知怎麼,他的視線那麼明顯,那麼……刺亮。

     詹妮娅感到自己的後背像被兩盞探照燈交疊照射着。

    那重疊的中心正是她的後腦勺。

    燈光是一種信号,随之而來的卻會是緻命的炮火與子彈。

    這想象令她汗毛倒豎。

    可這是怎麼一回事?她有點納悶地想,她從來沒有過今天這種感覺。

     周溫行的視線好像有溫度,是寒冷刺骨的;好像有亮度,是蒼白熾亮的。

    這種無由來的想象令詹妮娅在走到餐廳門口的幾步路裡都非常緊張。

    她認為自己可能會被槍擊。

    如果她聽見保險被打開的聲音,那她就要立刻卧倒在地滾進旁邊的桌椅後頭才行。

     那種場面并沒有出現。

    實際上就詹妮娅的觀察到的情況,周溫行那種衣服的口袋是很難不起眼地塞下一把槍的。

    當她快要走到門口時,她聽見的隻是周溫行喊她的假名。

    詹妮娅本來不想理會,但是那目光給她的壓力讓她不能不介意。

    她停下腳步,轉頭看着周溫行想幹什麼。

     周溫行還坐在原地,手上并沒有拿着什麼緻命的武器。

    他的雙眼也還是和所有靈長類生物差不多大小,隻是兩扇非常狹小的窗口,裡頭并沒有什麼探照光射出來。

     他說:“你哥哥很擅長射擊。

    ” 詹妮娅轉身走了。

    她走得很快,幾乎是半跳半跑。

    你哥哥很擅長射擊——她覺得自己沒有聽錯。

    餐廳裡是很吵鬧,可她覺得自己沒有聽錯。

    這可真是見鬼了。

    周溫行是猜對的嗎? 如果他是猜的,那他就實在是個猜測的高手。

    詹妮娅很少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追不上自己的老哥。

    她個頭很高,反應很快,成績雖然不能說特别優秀,頭腦卻很靈活。

    這些特質在她老哥身上同樣有所反應。

    他們學新的運動都很快,在涉及技巧或平衡的項目上,詹妮娅還要學得更快。

    她能像馬戲團演員一樣踩在球上走,至少走個十分鐘。

    而且她看動态的東西很準,從沒有在猜杯子遊戲裡輸過。

    但是談到射擊,或者說,幾乎是所有涉及到遠程目标的遊戲,她老哥都表現出了一種對距離判斷的天生直覺。

    馬爾科姆隻有很少的機會能借自己的收藏給她老哥玩玩,他能摸到槍的時間是不如她多,也沒有很多練習的機會與場地。

    但是他确實學得很快。

    如果給他機會和時間,他也許能當上職業運動員,馬爾科姆和他都覺得那是很有可能的。

    可是他們也都非常清楚,槍射得準對于當好一個企業繼承人大概沒有什麼幫助。

     你哥哥很擅長射擊。

    這句話在詹妮娅的腦袋裡揮之不去。

    整個下午她無心再去海灘玩耍,而是忙着在房間裡檢查所有她知道的她老哥的社交賬号。

    她一條一條地研究在網站上和她老哥互動過的賬号,還找漢娜問什麼樣的插件能讓她查看别人隐藏的好友。

    沒什麼太大的收獲,詹妮娅知道比起公開的社交網站,她老哥更傾向于使用聊天軟件。

    而她可沒法弄到她老哥的密碼——早在去年她就已經全試過一遍了。

    她和她媽媽的生日。

    他自己的生日。

    一些她認為可能會有重大意義的日期、詞語和數字。

    這事兒是辦不下來的,除非她能想辦法認識一個超級黑客。

     她不認識什麼黑客,但是周溫行可能認識她老哥。

    那還不僅僅是認識,他得從某個角度上特别熟悉她老哥,否則他不會知道射擊的事。

    詹妮娅确信她老哥一直在父母兩邊扮演着兩個不同的角色,那麼他是不會把發生在俞慶殊這邊的事兒說給另一邊聽的。

    他也絕不會在一個禁槍的地方到處說自己很擅長射擊。

    除非那是他非常熟悉的人,和他的家族完全沒有關系的人……她确實知道這麼一個人,不是嗎?她不知道他的全名是什麼,因為她老哥很少在她面前提故鄉的事,但她知道那是一個學醫的人。

    一個不愛玩笑内向寡言的人。

    他的姓氏是……她媽媽肯定提到過一兩次……是蘇嗎?是喬?或者……正巧是周? 這是一個奇妙的解釋。

    似乎可以說得通一部分問題,可又帶來了更多說不通的地方。

    她老哥的朋友曾經是他的同學,那就意味着他們的年齡沒差多少,而周溫行看起來可沒有那麼大。

    醫科和心理治療也不能說是一回事,除非她媽媽在聊天的時候完全搞錯了。

    那麼還有什麼别的可能性嗎?比如說,她老哥的好朋友還有一個表弟?而這是一個精心策劃的針對她的惡作劇? 直到傍晚降臨時,詹妮娅還在想這件事。

    就連昂蒂·皮埃爾從海邊歸來,并且給詹妮娅看她從海中找到的海蛇皮時,詹妮娅甚至都沒覺得有多驚訝。

    是的,她對昂蒂小姐找到海蛇遺蛻的辦法沒有一點頭緒,但眼下周溫行的邀請更困擾她。

    晚飯時她和昂蒂小姐一起去了餐廳,沒有看到那兩個可疑的人。

    到了晚上十點時,昂蒂小姐已經心無雜念地躺在床上,抱着她找來的海蛇皮沉沉睡去。

    某種古老的信仰似乎使她相信蛇蛻會帶來庇佑。

     詹妮娅沒有睡。

    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筆直盯着天花闆。

    她仍然在衡量自己應當怎樣做。

    最後,在臨近十一點的最後幾分鐘裡,她終于悄無聲息地溜下床。

    像昨晚那樣快速地安排好一切,并且一聲不響地對昂蒂點點頭。

    她希望她的皮埃爾阿姨真有密教女祭司那麼酷,因為如果等下她需要打響一個緊急求救電話,密教女祭司可比音樂教師有用多了。

     她又一次從旅店後門溜出去,帶着她的手機和甩棍。

    今夜的天空很幹淨,積雨已經下盡了。

    詹妮娅能看到海面在滿月下泛着細碎的銀光。

    她向着那些翻滾跳躍的小銀片走去,在沙灘上留下長長的一條足迹。

    詹妮娅低頭看了看,又到處張望搜尋。

    沙灘被白天的人踩得很淩亂,可最新的足迹卻好像隻有她一個。

    周溫行已經被她吓住了嗎? 等到詹妮娅走到海浪快要夠着腳趾的位置時,她就知道她的想法是錯的。

    周溫行和赤拉濱都來了。

    他們坐在一艘挺破舊的木頭小船上,隻靠赤拉濱的那盞防風燈照明。

    小船擱淺在沙灘上,而這兩個人就坐在裡頭自娛自樂。

    周溫行抱着一把缺角的民謠吉他,而赤拉濱懶洋洋地唱着歌。

    歌詞不是英語的,詹妮娅還沒分辨出那是什麼語言,他們就已經全都停了下來。

     “你好啊,詹妮弗。

    ”赤拉濱興高采烈地說,“你也來加入我們今夜的計劃嗎?” 盡管這并不是一個完全理智的判斷,但當詹妮娅看到赤拉濱在場時,她不知怎麼感到比先前輕松了些。

    兩個男人當然要比一個難對付,可是想到不必和周溫行獨處,她就覺得有赤拉濱也不錯——那可不是說她沒有在留給昂蒂的消息裡仔細描述過赤拉濱的長相。

     她快步走近小船,和赤拉濱打了聲招呼。

     “我是你朋友邀請來的。

    ”她說。

     “這我知道。

    我和周剛才正讨論這事兒呢。

    他說你多半不會來,我可不這麼想。

    我告訴他你一看就是個很有膽氣的小姑娘,不會錯過像今晚這麼有意思的事。

    ” “可是你們今晚到底打算做什麼呢?” “周難道沒告訴你嗎?” 詹妮娅朝周溫行看了一眼。

    後者正微笑着把吉他放到船邊,沒有給她一個字的解釋。

     “我不知道,”她說,“你告訴我吧,赤拉濱,我們今晚打算幹什麼?” 赤拉濱笑眯眯地翹起一隻光腳,把它擱在船幫上。

    他腳上的皮膚看起來比别的部位更紅,簡直像是被剝了皮。

    但那腳很結實,很有力道,踢在船幫上時發出哐哐的聲音。

    詹妮娅開始懷疑那是隻假腳。

     “我們去看海怪呀,詹妮弗。

    ”他一本正經地說,“海淵裡的大海怪,它會在今晚這樣的滿月出來唱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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