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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1 夜中夢淵歌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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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溫行并沒有穿着和詹妮娅初次見面時的那身衣服。

    他的襯衣和長褲都是正式的,扣得很緊,不是那種在上床睡覺會穿的寬松内衣,可他出去時顯然沒有拿傘或雨披。

    水滴正連串地從他發梢往下墜。

    周溫行用手掌把濕發從額前撥開,在那瞬間詹妮娅覺得他的眼睛散發出暈黃的光亮,但很快發現那隻是燭火照出來的反光。

     “我去走了走。

    ”周溫行說。

     “我就猜你會的。

    你想陪我們兩個坐一會兒嗎?” 實際上,詹妮娅覺得周溫行應該先上樓去把自己弄幹。

    他這麼濕淋淋地吹海風肯定是要感冒的。

    可是周溫行和赤拉濱好像都不怎麼把這當回事。

    周溫行在距離他們稍遠的地方坐下來,獨自望着海面的方向。

     “這天氣令他不太開心。

    ”赤拉濱說,“他曾經在海上出過事。

    ” 詹妮娅點點頭。

    在她心裡想的是如果周溫行穿着白天那一身出海,那當然是會出事的。

    她有點疑惑地問:“他是你的心理醫生?” “是的。

    ” “他看起來并不大。

    他有從業執照嗎?” “你抓住我了。

    ”赤拉濱說,“事實上他沒有。

    不過相信我,詹妮弗,周有很豐富的從業經驗。

    他比任何有執照的人對我都管用。

    ” “他看起來都沒念完大學。

    ” “專業學習是有益的。

    ”赤拉濱誠懇地說,“但是現代心理學大體上是依賴于量表的,詹妮弗,那一整套數據化的、可操作的診斷标準。

    人們通過實驗、模型和計算來确定病人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或者到底病得有多嚴重。

    這套标準确保了心理學工作是能被衡量和驗證的——這也基本就是說,更關注人與群體的偏差的。

    但就實際情況而言,如果你想為一個病人具體地解決問題,你可能需要點更靈活性的方法。

    ” “你是說精神分析?” “是的。

    你很熟悉這個詞嗎,詹妮弗?” “我母親說很多騙子和自大狂打着這個名号來胡亂臆測。

    ” “但它本身是存在的,是不是?可靠或不可靠,它的确是一種流派,在臨床上它也還在被使用。

    不過你提出的意見也是對的。

    當一個人去分析另一個人的精神狀态時,他使用的是完全是自己的經驗。

    如果他和病人的思想經曆都相去甚遠,又沒有足夠的體察和悟性,那得到的結論當然也是偏頗的。

    不錯,這是一個嚴重的問題,不管是對病人還是對行業。

    但是如果你想解開一個人的心結,不管量表和測試能給你多少幫助,你最後還是得親自了解那個人在想什麼。

    ” 詹妮娅扭頭看了看周溫行。

    她仍然看不出這個黑發年輕人身上有任何像是心理咨詢師或醫生的地方。

    和白天的時候相比,此刻的他似乎正陷入某種憂郁的情緒裡。

    赤拉濱并不像個精神出問題的人,她心想,但是周溫行倒更像是。

    他白天的時候沒跟赤拉濱在一起,是因為赤拉濱還在旅館裡休息嗎?搞藝術的人經常作息颠倒,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卻神經活躍,這倒是不足為奇。

     赤拉濱把手指壓在自己的鼻尖上。

    火光之下,他那籠罩陰影的臉顯得神秘起來。

    他說:“詹妮弗,周有一種嗅探别人思想的天賦。

    ” “讀心術?” “不,不,完全是兩碼事。

    你聽說過那種寵物救了主人的故事嗎?在某段日子裡,主人發現自己家的狗突然變得沮喪悲傷,或者無緣無故地對自己狂吠。

    受到警醒的主人于是去醫院檢查身體,結果發現自己已經患上了癌症,差點就錯過治療的最佳機會——狗是靠嗅覺來發現問題的。

    它甚至能聞出你具體是得了哪一種癌。

    而周,他有這樣一種類似的天賦,能從人的言行舉止裡嗅探出心理疾病。

    他和病人們說得越多,接觸得越久,他就越能了解病情的細節,這種詳細可以叫人覺得害怕。

    ” 當赤拉濱說這些話時,他的語氣聽起來是鄭重的,就好像很把它當作一回事。

    可是,不知怎麼,他這個人給外界的印象就是那麼輕松和疏懶。

    他越是擺出認真的樣子,看起來就越像是個裝模作樣的玩笑。

    他還把周溫行和寵物狗比較,讓詹妮娅多少覺得有點好笑,不知道自己是否應當相信他。

     “你的意思是,”她說,“他很能關心别人?非常細心和敏感?” “不是所有人,詹妮弗。

    像我前面說的,周善于察覺的是那些有着特定心理問題的人。

    這就像是……嗯,你玩什麼運動嗎?你的體态像是個愛運動的人。

    ” “我打籃球。

    ” “打得不賴吧?” “我認為還不賴。

    ” “對啦。

    那麼,當你看到那種運動會宣傳片——那種把各種運動片段各取十幾秒剪輯在一起的片子時,你是否會特别留意其中關于籃球的片段?我打賭你會的。

    而且你還會看這個人打得怎麼樣,打得是個什麼位置。

    如果這人恰好打得和你是一個位置,你就會把這人和你自己的技術做個比較。

    如果這人打得特别好,你是不會輕易忘掉的。

    而這不過是十幾秒的事……在你一整天所經曆的無數事件裡,你偏巧能記住這麼個和你沒有關系的人。

    這難道不奇妙嗎?你對于你所感興趣的事有一種超出平常的探查,這并不玄奧。

    對于周而言也是這樣的。

    ” “但是,”詹妮娅沒有放過他,“籃球是個很常見的喜好。

    ” “你的意思是?” “嗅着别人的心理就不是了。

    ” “這很難說,詹妮弗,很難說。

    這裡有許多種不同的因素。

    有一些人覺得這樣很酷,這是在另類之中追求權力和尊重;有一些人是精神層面的異食癖,那就是說以别人的創傷來當作自己的美食——但是這兩者和周都沒有關系。

    他的天賦是出自于經曆。

    說到這兒,我不知道繼續跟你講下去是否合适了,詹妮弗。

    這涉及到他個人的隐私。

    周,你介意我和這位小姑娘談談你的早年經曆嗎?” 赤拉濱把臉轉向角落。

    直到這時,周溫行才似乎把他的注意力從夜幕後的海面上轉回來。

    他有點漠然地朝詹妮娅望了一眼,又像是望着她後頭的虛空。

     “不談也沒關系。

    ”詹妮娅說。

    她察覺到周溫行的心緒正處于一種幽微飄渺的境地裡,而那是相當私人的東西。

    盡管這個年輕人有許多奇怪之處,她不必硬要去挖掘一個陌生人的内心。

    夜風吹得她雙腳發冷,這個雨夜的奇妙探險已經夠長了。

     她就要站起身回房去睡覺。

    但這時周溫行的心思卻似乎終于從雨浪洶湧的海上歸來了。

    他的目光變得平靜,臉上露出了微笑。

    接着他用标準中文說:“沒關系,我很願意談談這件事。

    ” 詹妮娅的腳跟在拖鞋裡轉了轉。

    赤拉濱好像一點也不覺得這很古怪,繼續用他那口詹妮娅聽着挺标準的英語說:“好極了。

    你願意自己來講嗎?或者由我來說?我很樂意來講這個故事,但那肯定不如你自己知道得詳盡。

    ” “就請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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