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掌控者。
可是,在生命成為生命,并且居住在生的世界以後,享有權力的卻是死之女神了。
她總是握着一柄象征身份的短刀,視線穿梭在全部生命之間,凝視每一個生命持有的信物。
通常,生命之花在她的凝視下隻會緩緩凋謝。
可是倘若她心情不好,也可以一下子叫花枯盡,就像把它投擲進熊熊烈火中。
信物便在瞬間幹枯發黑,燒成一堆灰燼。
失去信物的生命便死了。
此時,這個曾經存在的生命便徹底歸死之女神所有了。
她可以任意地使用,成為其後永恒的生命掌握者——盡管她并不掌握真正有生命的東西。
她隻是一個擁有無限陳列架的标本收藏家。
可是,女孩問她,那樣并不公平,不是嗎?生之女神隻能贈予,死之女神卻能奪取。
她們的權力是不平衡的。
那豈不是死之女神在搶奪她姐妹的收藏嗎?這不像是她的母親或老師說的,大自然的平衡,生命的輪回,這隻是一條無法返回的單行道。
蝴蝶林的仙女開始歡笑。
她說這是一個好問題,但是仙女不能夠向凡人透露這個答案。
你需要自己去找到答案。
她對女孩低語。
我會送你一份禮物。
蝴蝶林的仙女把手伸到草叢中。
她輕輕地收攏手指,就從黑漆漆的草叢深處摘出一株酒杯形狀的雪白花朵。
一種被當地叫做水晶蘭的植物。
它在夜色裡散發出誘人而皎潔的微光。
拿着它。
仙女說。
她把水晶蘭放到女孩手中。
先讓花枝橫躺在女孩掌心,再一根根将手指收攏,緊緊地握住信物。
現在它是你的了。
仙女對她說。
保管好它,好好地使用。
這是僅此一次的。
當朝陽升起時女孩驚醒了過來。
她聽見許多狗叫,其中有鄰居家的獵兔犬雷奧,那隻狗的吠聲很特别。
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等雷奧鑽過野草時,她的哥哥也第一個發現了她。
他是利用一塊廢木闆從亂石叢生的陡坡上滑下來的,因此比其他大人都快。
他黑色的頭發上沾滿露水,眼睛中暗藏對環境的猶疑——他們都聽大人說這一帶曾經失蹤過人,據說是被狼叼走的。
你怎麼樣?她的哥哥問。
她想告訴他斷腿的事。
可是,當她試着直起上半身時,她發現那條腿一點也不疼。
她能輕松地伸蜷它,就好像她根本沒受什麼傷。
她直接從地上站起來,髒兮兮的,但行動自如。
你就在這裡睡着了?她的哥哥問。
那的确叫人有些尴尬,她肯定是讓大人們找了整整一晚上。
可是,她要怎麼解釋昨晚看到的事呢?那似乎隻是一個夢。
就在這時,雷奧敏感地吠叫起來。
林後的草叢似乎搖曳了一下。
她的哥哥把她拉到身後,目不轉睛地盯着那片晃動的草叢。
狗吠越來越響。
他們應該遠離那裡。
但是她的哥哥卻緩步走了上去。
那時她發現了,他藏在身後的右手一直握着一把短刀。
是他們家裡的折疊水果刀。
他準時外出找她時帶上了。
他靠近草叢,默不作聲地将刀舉起。
那時她想喊住他,讓他住手——草叢裡的會是蝴蝶林仙女嗎?那太過荒誕了。
那可能是某種小動物,甚至是狼。
他們并不清楚大人說的狼是真是假。
草叢顫動了一下。
一個明亮的橙紅色的影子從中升起。
它撲向他們所在的方向,而她的哥哥也猛然甩出折疊刀,就好像投擲飛刀那樣精準而殘忍。
刀刃穿過目标,撞在後面的樹幹上。
一個青少年的力量不足以讓它釘住,因此它往下滑去,掉到樹根附近的草叢裡。
投擲飛刀的人走過去,将它撿起來。
她聽見他驚訝地叫了一聲。
當他回來時手裡拿着那橙紅色的東西。
他把它展示給她,于是女孩見到了她有生以來看到過的最美麗,也是最碩大的蝴蝶。
它已經死了,幾乎被她哥哥的刀刃切成兩半,成為一個悲慘的标本。
不知為何她感到悲傷極了,甚至有點生她哥哥的氣——盡管她知道那并能算是他的錯。
他明顯地無措了,把那兩片蝴蝶輕輕抖到草叢上。
我們先上去。
他勉強鎮定地說。
大人都在找我們。
他轉身走在前邊,就在這時,她叫住他,從他背後摘下一根奇怪的枯草。
那像是無意中粘在他身上的。
但是當她認出那株枯花時,她吃驚地發現那是一朵完全脫水,仿佛被火苗燎燒過的水晶蘭。
某種朦胧的恐懼使她戰栗起來,她幾乎要哭了。
怎麼了?她的哥哥納悶地問。
這有什麼可怕的?
你被拒絕了!她說。
并且在爬坡的路上磕磕巴巴地說了關于蝴蝶林仙女的夢。
她不能把這件事告訴大人,但她的哥哥也不算是大人,頂多算小半個。
你的信物被奪走了。
她在爬過坡頂後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你的生命信物!你必須想辦法找回來!讓它恢複原樣!不然你就會很快死掉!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失控,幾乎是沖着她的哥哥尖叫。
實際上那是完全沒有依據的。
而那個青少年——和她有一半共同血統的雄性沉默了一會兒。
他仿佛在思考她說的話,又或許隻是在傾聽林中的風嚎。
也許不用找回來。
他說。
讓想要的人拿走就是了。
如果那是别人贈與的,那就讓别人拿走。
她開始咒罵他是白癡。
用她的母語和他的母語。
他聳了聳肩。
每個人最後都一樣。
他又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