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也在歌唱。
她往後躲避它們的觸角與口器,摔倒在一片流淌蔓延的綠水中。
水流已經形成了一小片深不可測的湖泊,但卻并沒有把房間灌滿——這是因為作為邊界的牆壁消失了——她和工作室裡的其他人墜入了一座無邊無際的怪誕花園裡。
他們必須離開,找到切分器,然後終止這段錯誤的運算。
切分器的啟動出現了嚴重問題,這是明擺着的事了。
但在這時,原本的房門已經随着牆壁一起消失了。
蓓憑着記憶走向那裡,希望它也像安全箱一樣得以保留。
她艱難地在綠水中跋涉。
這道細細的天河似乎富集某種藻類,但是并不腥臭,相反帶着某種沉郁的芳香。
流水本身也在歌唱,一種叮鈴清脆的音色。
蓓希望自己的眩暈正是由于這怪異的水聲,而非它的成分有任何毒性。
在這段短暫的路途中她也試着呼喚她的兩名助手,讓他們和她一起前往控能室或是機房。
但是他們都沒有理睬她,而是在這混沌狂亂的花園裡搖搖晃晃,蹒跚起舞。
血泉從他們的耳洞裡溢出,融入那翠綠如石的水流中。
他們可能是聾了,沒有聽見她的呼喚,也可能是思維受到了損傷,因此才不理會她的指示。
他們都是她鐘愛的學生。
但現在要解救他們似乎不切實際。
她不清楚為何自己安然無恙,但她必須獨自去控能室終止運算。
在所有擁有進入權限的人裡,她很可能是距離最近的一個——如果中央控能室還存在的話。
比人更高的絲狀草甸像縧蟲般向上飄舞,在氣流拂動中發出金屬絲震動的鳴叫。
蓓用防護服的袖管将它們撥開,從相對稀疏的底部鑽出去。
在過去曾經是工作室出口的位置上,她的确抓住了一扇門。
但那不是一扇金屬門,而是一個陳舊的木制把柄。
它被制作成某種蜿蜒爬行的生物形狀,蓓驚訝地發現這扇門是沉默的。
在一切癫狂之歌的合唱中,她抓住的卻是一扇寂靜之門。
它忠實地保持着一個死物應有的狀态,但卻使蓓感到更為強烈的不安。
在反常中保持常态,這未必是個好兆頭。
她還是冒險旋動把柄,打開那扇簡陋而老舊的木門。
舞動的草甸遮蔽了她的視線,使她隻能看見門後的一小片景象。
那非常模糊而昏暗,但她的确看見了熟悉的走道與散發綠光的應急指示燈。
看來她工作室内的失控并未蔓延到整個計算中心,她猜測這和區域耗能,或是運算量的占用有關系。
在她身後,她的學生們已加入了合唱之中。
來不及考慮了。
她必須趕在瘋狂席卷整個機構,或是更糟糕的情況以前,把整個計算進程終止下來。
她是距離最近的一個,而且也熟悉整個機構的設計情況,一切都要指望她的行動足夠快——應該說,運氣足夠好。
蓓暗自祈禱她學生們的狀态并非永久性損傷,然後義無反顧地鑽入門扉之後。
那個狂歌的世界在她身後迅速地遁走了,她回到了一個相對安靜的世界裡,但卻依然感到腳下濡濕,如同跋涉在那片芳香而沉郁的綠流中。
“蓓!”她聽到有人在身後喊她。
當她回過頭時,看到委員會的基摩正在向她跑近。
他滿臉驚恐,但卻并不因為看見她。
此時,他們正在同一片紅色的河流裡,鼻中充滿醉人的濃香。
通道淡青色的牆壁顯得空前亮麗,而照明燈金黃璀璨。
每一種色彩都美麗極了,像是他們第一次從世上誕生時看見的景象。
基摩仍在喊叫,蓓花了好一陣才發現他是有理智的。
他的喊聲不同于她那些助手們的失常,而是反複地試圖向她表達某種恐怖。
“死人!”他喊道,“這裡全部都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