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斯從藍房間逃了出去。
他久經訓練的身體給了他很多幫助。
當兩名看守人還在困惑地凝視着牆壁時,他已遵循安全指南上的警告事項,第一時間從疑似的事故現場撤出,并且啟動了緊急狀态模式,把第六卷積擴張分析室的電力與網絡切斷。
他做這一切完全是出于習慣,過程裡什麼也沒想。
他那毫不猶豫的果斷與對規則的本能服從使他成為唯一的幸存者。
是這樣嗎?這個解釋合理嗎?當維斯奔跑在走廊上時狂亂地問着自己。
他的确看見了。
看見了。
弗奧的身軀從上傳台裡坐起來,眼睛已死去了,而身軀和口舌卻活着。
兩個看守人也像房間那樣融化了,他們的身體随着藍光流動,融入那片海洋似的斑斓色彩裡。
他們也死了。
這是一個大概率真實的推斷。
可是他自己為什麼沒事呢?在那恐怖降臨的刹那,他從距離弗奧最近的地方跑向門邊,身上卻安然無恙。
那是因為他及時的反應?又或者,那制造了一切的人有意想要放過他?
幾秒鐘的時間裡他已穿過長廊,奔向指揮室與總控制台。
他并沒忘記先用内植芯片向全區域提前發布預警——但他,他不知道這應該歸入哪一種預警。
他開始判斷自己眼睛所看到的這一系列畫面。
死而複生是一種虛妄。
沒有任何技術支撐,沒有任何步驟和記錄,被破壞的生物腦絕不會自動修複。
結論有兩種:要麼弗奧早已變成了另一種生物,要麼他所看到的是幻覺。
不,弗奧不是假的。
體檢是程序的一部分。
如果弗奧是某種仿生機械,或者專為襲擊行動制作的異位腦人,他能很輕易地知道這點。
而在那之後的事情該怎麼解釋呢?是什麼讓分析室變成了那樣?他甚至找不出詞描述。
他不知道自己看到是什麼。
他在往事裡尋求征兆和答案。
在大約三百個标準恒星年前,大擠壓還未抵達邊界,而未來看起來混沌不明的時刻,維斯曾和他求學時代最好的朋友談論原始宗教與儀式。
他們提起了一些愚蠢的行為,比如相信飲用孩童的血可以延壽,或是通過葬禮将死者接引到宇宙中心的某個地方居住。
他們都把那當作很有趣的怪談,多少有點可笑,但能打發時間。
那都是些樸素的願望。
弗奧說。
一些非常直觀的聯想。
就像從别人那裡拿走一杯水或一顆糖,人們想象自己同樣能拿走虛幻的概念——才智、快樂或是壽命。
當然,事實上那已經在發生了,但永遠不會是通過祈禱或儀式,而是權力。
作為一個天文學家,發表這樣的宗教和政治觀點或許是不合時宜的,但那的确是弗奧的性格。
正是那種偏激使得他走向維斯所不知曉的道路。
他消失過一段時間,維斯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他再一次聽說弗奧的消息時,後者正緻力于反對将遊離病人用于切分器試驗。
那沒有成功的可能性,他如此主張,但卻拿不出有效證據。
而當辯論的另一邊質問他還有什麼替代方案時,他的回答也令聽衆們嘩然。
也許我們應當接受——據說這是弗奧親口所言——我們并非最終的答案,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中間過程。
接受宇宙的新生,随後奮力一搏,或者安然離去。
這是一種道德的做法,那對他們所有人才是公平的,并且能保留住最後的榮耀。
若無文明的榮耀,他們的生命在宇宙裡将毫無價值。
有時維斯回想起那次辯論,他從心底感到一點困惑。
那是一場注定失敗的辯論。
弗奧退場了,即便是精神主義者内部也不完全同意他的觀點。
這些争吵本來就毫無意義,因為人絕不可能主動奔向死亡。
維斯不關心權力和道德,這隻是一個很簡單的常識。
而有時極端的理念令人背離常識。
他豈不經常被如此評價嗎?守舊、傳統、不知變通,從未理解真理的價值。
一個純粹由過去的道德觀所塑造的工具——那個令他厭惡的女人曾這樣說。
但他并不為此惱怒。
遵從秩序和規則将令大多數人受益,對此他深信不疑。
而真理,無論是弗奧的,蓓的,或是那個女人的,實際上都是一種偏執。
就實務而言,“真理”往往毫無作用。
它造成的妨礙反倒真切地展現在維斯眼前,令他悲痛而又惶恐。
但那是不應當的,因此他從不表達。
弗奧的确是應當被審判,而切分器計劃也勢在必行。
維斯已經跑到走廊盡頭,用他最快的速